这一日,南直隶省之凤阳院试即将正式拉开帷幕,天还完全没亮呢,王匡就和窦诚窦哥儿一起忙活开了。
有了上两次的经验,王匡早早准备好了他的考篮子,考篮子里面什么都有,但是却不并杂乱、臃肿。
笔墨砚台自不必说了,白纸也要准备厚厚一叠的,不仅如此,王匡还带了一大叠芝麻烧饼,一堆面鱼和一坛子小酒水儿。
院试也是要考好几天的,吃喝拉撒全部都要在考场之内解决,所以,王匡准备了足够的吃食,要做好长期打算。
那一小坛子酒水自然不是什么真正的“酒水”了,那是王匡的作弊工具——“碘酒”,这家伙带了厚厚的白纸在篮子里面,当然还要用到这些“酒水”帮忙的。
至于说那面鱼儿,却是因为马二进马大胖子家的缘故,马大胖子家人走水路弄来一批海带海藻,顺带着还送了一批东海小黄鱼儿过来呢。
马大胖子知道王匡小朋友喜欢吃小黄鱼儿嘛,所以就把黄鱼儿全部送给了小王匡,小王匡也不跟他客气啦,亲自下厨把小黄鱼儿们统统变成了油炸小面鱼。
考场之内伙食真心不好,绝大多数的考生都会自带美味食物以充饥的,王匡准备得妥妥当当,这才耐心等待天明的那一刻。
这将是一场重要的考试,考过这场院试之后才有可能得到秀才的名号,饶是王匡久经考验,此时此刻多少也有一些紧张的。
“梆!梆!梆!……”
“喔、喔、喔!”
更敲五鼓,鸡鸣三遍,整个“有间客栈”就动了起来,王匡挎了篮子朝着客房外走去,他自是约了马二进马大胖子,两伙人要一起去凤阳考场的。
一路自不必多说了,两伙人很快来到考场外面,凤阳府院试之地仍旧是设在那凤阳学宫之内,倒是让临近几县考生们占足了便宜。
两伙人到场之时已不算晚了,可是考场之外的人群还是让人吓了一跳,这考试的童生们着实不少啊,竟然比上次参考府试时的人数还要多了许多。
凤阳府院试嘛,毕竟囊括了全府五州十三县,什么亳州、宿州、颍州、泗州、寿州、怀远、定远、灵璧、虹县等等,各地的童生们齐聚于此,自然情势更胜从前了。
两伙人虽说来的很早了,可是更有那远方千里迢迢而来之学子,早就从深夜起一直守候在考场门外,就等着入场考试了呢。
天色渐渐放亮了,卯时三刻,几声炮号“轰隆隆”响过,“哗啦啦”,考场之大门终于彻底打开来啦。
“排队排队!”
“莫要推攘……”
王马两伙人来到考场外时考场大门才刚刚开放,考生们正在排着队伍等候着入场。
借着蒙蒙亮的天色王匡斜眼看去,好嘛,这场考试显然比上一场考试要正规许多啦,竟然出动了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大明朝军队哩。
不错,这场凤阳府院试的确比府试正规多了,不仅仅有大量衙役们手持红白水火棍维持着秩序,而且还出现了我大明朝锦衣卫之影子!
王匡所见之军队,却正是那凤阳锦衣卫留守司派出之官兵,他们个个腆胸叠肚,威风凛凛地站在考场大门口上。
考生们之所以要排队等候,就是因为前面的差役和官兵们正在一个一个挨着检查考生全身上下,检查他们是否有违章的夹带之物。
“嘶……这么严格啊?”
马二进马大胖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低声嘀咕着朝王匡埋怨,看看那检查的流程吧!他的手心都直冒冷汗,肥肥的脸上惨白一片呢!
——发髻要被打开检查,衣服裤子要被解下来,细细地摩挲一遍,笔墨纸砚被反复查看,带入考场的食物也被官兵们如狼似虎的统统掰成了碎片,这才会重新丢回考篮……
“咳咳!严格又能如何呢?”
王匡立刻就发现马大胖子这个家伙心理紧张极了,他连忙安慰这大胖子放松心情,他在鼻子里不屑地“哼哼”两声,牙缝里面偷偷溜出一句话来。
“哼哼,我们两个手上‘清清白白’的,难道你还会害怕检查么?”
马大胖子顿时就一激灵,他立刻想起了自己先前的准备工作,他可是连木刻微雕都舍弃了的,更不提原来那条大裤衩子!所有夹带都没有了,除了那厚厚一叠“白纸”!
“对对,我们‘清清白白’,怕检查作甚?”
“怕个球啊,又没有证据嘛!”
马大胖子低哼一了声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果然,虽说考场之检查搞得确实无比严厉,但是两个家伙仍旧一点证据也未曾泄露,带着“白纸”顺利进入考场之中。
只是待得两个人进场之后,好运却似乎一下子全部用完了般,让两个人此后唏嘘不已。
原来,进场之后就是抽签,只是这次号舍抽签却不巧得很哩,两个人再也没有机会同坐在一处考棚了,反而注定要相隔甚远的。
“咦,我抽的这号舍是‘玄’字号舍,这似乎应该是在中间吧?”
马大胖子拿着签号喃喃自语。
“我抽的是‘荒’字号舍,那又是在什么地方呢?”
王匡回顾左右,疑惑地问道。
“荒字号舍啊?”
负责抽签的小吏鼻子突然间一皱鼻子,脸上露出十分十分古怪的表情来,他笑了。
“呵呵,你只管往最西面走去,走到最西头你就看到啦!”
“哦……”
王匡答了一声,对小吏表示感谢。
看来两个人果然是没有办法再坐到一起了,这也是考前两人早已预料到的情况之一呢。
算了,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吧,那可能碰到那么巧的事情呢?
王匡随即提了考篮子告别了马大胖子,独自一人寻找那“荒”字号舍,他却是没看到身后的那小吏,脸上竟然露出了同情之色来。
沿着一排排号舍数过去,王匡看了许多排考棚,什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才终于找到了他最后的归宿。
这不找到“荒”字号舍还不要紧,这一找到,简直把王匡气得要死哩!
——难怪那小吏一副古怪的摸样,原来这“荒”字号舍却是一排紧紧靠着厕所的考棚啊!这、这他娘的不会就是人们经常说的“臭号”吧?
科举考棚之内有两大“著名”的号舍,却是所有考生们都避之不及的场所。
什么号舍啊?居然让人如见蛇蝎,纷纷逃避呢?
原来,所有的科举考场之内都必然有两个地方,是一众考生们永远都无法回避之地,其一是烧饭的厨房,其二是拉屎的厕所。
那靠近厨房的号舍,人们称之为“火号”。顾名思义,大家可以想象身处“火号”之内的考生情况,其中会有何种感受呢,真真是水深“火”热般的感觉哩!
至于说那靠近厕所之号舍么,人们当然称之为“臭号”啦!坐在“臭号”里面考试又有怎么样的感觉呢?这就是傻瓜都知道的啦!
想那一场院试之中,同考之学子何止数千人,数千人这几日功夫里,都被关在考场之内解决人身大事!
人人都得从这“臭号”之前走过,人人都会在这“臭号”不远处拉屎,当然大家要捏着鼻子,唯恐躲避不及喽!
“我靠靠靠……啊!”
王匡心都凉了半截,他万万料想不到自己的运气居然如此之差,简直是差到无以伦比啊!
——这难道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么,惩罚他存心使坏,要作弊呢!
王匡真真是有苦说不出,却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好在那一排排出恭之处,却是修建在了树林深处,多多少少还算是挡住一些恶心的味道。
安排下住处就要等待考官们发放试卷了,王匡强忍着恶心等候着。
——哎,还是马大胖子命好呀!这家伙也存心要是坏的,怎么就偏偏抽到了靠近中间的位置呢!
王匡直摇头啊!这家伙却是有所不知,他的坏运气还没有结束呢,很快,更悲惨的事情就要降临啦。
此时就听得炮响三声,考场的小吏们开始正式喊话啦。
——为毛要喊话啊?因为主考官员要宣布考场纪律,再次强调院试的重要性。
主考官员宣布纪律没有扩音器怎么办捏,只好让数十个大嗓门的小吏们来帮助他啦,帮助他传递心中的意思!
“当、当、当……”一通铜锣响过,小吏们开始齐声呼喊了。
“陈大人有令!陈大人有令!陈大人有令!……”
“凡作弊者一律开除学籍!凡作弊者一律开除学籍!凡作弊者一律……”
“以后永不准踏入考场,以后永不准踏入考场,以后永不准踏入考场,……”
一时间,诺大的凤阳府学宫内外都回响起了小吏们的传话之声。这传话之声回响在各个角落,也同时回响在王匡耳朵里面呢。
“陈大人有令!陈大人有令!陈大人有令!……”
——陈大人有令?等等,怎么会是什么陈大人有令呢?!
王匡顿时就懵了!其实,不只是王匡一个人懵了,还有很多猜题的考生们和王匡一样也都懵了,这实在是有些不对劲儿啊!
——为何不对劲儿呢?
原来这每一场科举考试中,小吏们所传之话语,永远都是那主考官所要说之话语!
主考官啊!今次凤阳府院试的主考官应该是提督学道沈大宗师才对嘛,怎么会变成什么陈姓官员呢?!
立时之间,考场之内就起了小小的骚动,许多考生们都纷纷交头接耳,打听这其中的缘由。
至于“陈大人有令”之考试纪律安排,之考试时间安排、之考试食宿安排等等东西,大家反而都无法去顾及了。
“差官大哥,这位差官大哥,怎么这院试之主考官变更了么?”
早就有那性急的考生坐不住了,连忙联系附近的差役。
王匡也不例外啊,他都把头颅探出了号舍之外,急迫的想要探寻这其中之缘由。
“吵什么吵!沈提学大人身染重病不能历事,自然是要提学佥事陈大人代替职责的!”
“我家提学佥事陈挚陈大人照样是那翰林院的出身,两榜的进士呐!”
突然间外面传来了一位差官的怒喝,顿时众人就都不言语了，原来那沈大宗师出了意外,这才由他的副手陈挚陈良榉担任主考一职。
只不过由于事发突然,绝大多数学子都不知晓这一消息,直到如今才恍然大悟。
得知了确切消息,王匡白眼一翻,一头就栽倒在了号板之上啦!
“啊啊啊啊……我嘞个去哩!”
他差点就口吐鲜血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