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紫的瞳散发着阵阵寒冷的光,像是无数的寒气瞬间全倾注了双眸,渊澈不会忘记,千年前是谁让他承受那莫大的痛楚,以至于千年后他必须苟且偷生,默默的生存下去。
一切缘由都是因为他,天界的司命大神遥风。
“这些年那般隐匿,今日却这般张扬,冒昧问一句,当真是为了她么?”
素来寡淡的神也掩去了古井无波的平静,静静对上那张寒烈孤傲的脸,心下生出一丝复杂。
“即以猜到,我不便多说。”收回目光,心里难隐一阵焦躁,又似是想起许久以前的事,哥哥为了他死在了神族的手上,那种痛他永生难忘,也正是那样的绝望与悲愤让他骨子里最强大的血脉瞬间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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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只是想要给您最平静安然的生活,才那样费尽心思的让您身体里最强大的血脉沉睡下去。”很久以前翅羽跪在他的脚边,把这些事告诉他,这些话,哥哥从来没有对他说过。
只有当他的心痛到最深,伤得最重时,他身体里的力量才会苏醒,这便是狐族失传已久的秘术——绛。
翅羽告诉他,王不是嫌他力量弱小,而是渴望他成长,只有在沉痛与绝望的环境下,那种力量才会苏醒,所以王才会忍受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痛对他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其实,王一直都默默的爱着他,比任何人都爱。
听了那些,渊澈反倒笑了起来,直到眼角溢出了泪珠,如果说那样的背弃算是爱,那么哥哥对他的感情又算什么呢?
王,他所谓的父亲,只是为了拥有那强大的力量,让他成为报复与统治的工具。
罢了!
这些他都可以不管。
但是用挚爱人的生命去激发他骨子里最强大的血脉,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饶恕他的,即使他身为他的父亲。
所以在很多年前,当翅羽随着父亲站在他的面前,讲述那些自以为仁道的故事时,他才会痛得想笑,痛得笑出了血泪。
他是冷漠的男人,不但伤害了他,还害死了千落,还有哥哥,这样刻骨的仇恨难道就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便可以说算便算了么?
不,他不可以忘,也不能忘。
以至于父亲死在他的面前他才会那么的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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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本心地善良,为她做的这些,遥风不会忘记。”
“呵呵!”渊澈笑了起来,如多年前那般,有些狂妄,有些自诩,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你当然忘不了,莫非你忘了当初是谁把我伤得这么重的么?”语气陡然转冷,带着莫名的仇意。
转眼看他,遥风的神色已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隐晦,轻轻叹道:“我本无意伤你,只是你当初太过残忍,狐族的“绛”不是谁都可以承受得了的,尽管身为神,也有许多不可预测之事。”
似是想起了什么,遥风看了一眼竹屋,低下声来,“是我伤了你,与她无关,莫要算到知儿的身上。”
空气,有些压抑,青洛总算知道了大概,这些事竟牵扯了那么多,身为知儿的师叔,青洛当真是从心底疼爱她的,站出来断然道:“渊澈,那些往事与初儿无关,当初你身受重伤,若不是知儿,你早就死了,你欠她一命,定当以命相报。”
难得的慎重,即使一向轻浮如他,也难得的收起了那玩世不恭的姿态,心下念着当初那只凭一己之力便毁了天界半个殿堂,那令人惊魂未定的手法当真是让他从心里畏惧,任谁也不会看出被狐族唾弃鄙夷的二皇子身体里竟藏匿着那么强大的力量。
冷笑着,挑眉间却增添了一股狐族特有的妖媚,不屑道:“不用你们这些满嘴仁义道德的神仙说教,渊澈还不至于沦落到知恩不图报的下场。”
“你——”被当众难堪,青洛一下子气节,憋得脸通红,似是就要出手挽回被磨灭的颜面。
“渊澈。”遥风神色一凛,拦下青洛,“你何苦这般恶言相向,莫非你真要他们白白的为你牺牲么?”
目光一下子变得冷漠,那种可以冻结的一切的寒气在周围慢慢扩散开去,就连空气都仿似被瞬间冻结,一股窒息般的痛楚惊得渊澈回神。
心下一阵惶恐,这便是传说中凭一己之力平复了三界的司命大神么,若是遥风,配得上那个名号。
若不是当初自己逼出了“绛”,此刻,怕是早已身陨了吧!
“呵,我还不至于那么不知好歹!”极力掩饰掉心中的恐惧,依旧是那么冷锐的道:“不过总有一天,失去的我会全部夺回来。”
似是猜到了他下面的话,遥风轻轻笑着,平静回道:“我会等着,让你记挂了这么多年,当真是抱歉。”
心里颇有不甘,但又不得不承认此刻的自己面对他还是太过弱小,在心底真真切切的怨着,眼里也恨得入骨,想要剖开他的胸膛看看,他的心到底是热的,还是冷的。
渊澈不知,那场动乱,遥风也是真真儿受了很重的伤,而且大半的伤还是渊澈的“绛”造成的,可想而知,狐族享有妖族最伟大的名望是受之无愧的。
“不必觉得亏欠我,我说过,失去的定要全数讨回来。”
深刻入骨的仇恨,隔了千年却愈发的深了,遥风蹙眉,曾经只有在兄长的庇佑下才可生存的少年,如今终是可以独当一面了么?
只希望那些仇恨不要害了他才是,毕竟那些生的希望不是人人都可以赋予他的。
“等等!”仿似想起了什么,遥风叫住了飘然远去的人,“还有一件事你忘了。”
回头,神色里是莫多的疑问,直到顺着那道目光看过去,渊澈才知道遥风嘴里所说的那件事是什么,心下忍不住嘲讽一番:“纵横三界的司命大神,莫非连狐族的“绛”都无法解开么?”
神,骤然转冷,语气却平静得令人生畏,“莫非你真要她这般活下去,让她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被世人嘲笑、唾弃,而你这个始作俑者却在暗地里偷偷的窥探,若是因为她像谁便要她做谁的影子,这样对她算是公平么?”
身子突兀的一滞,渊澈忽然想起另一个人的身份,像是被偷窥了心事般万分不自然,却极力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的道:“没有看见她过去的人是不知道她曾经是抱着怎样的心意活下去的,你不配和我说公不公平。”
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忧伤,咬牙切齿间还极力的说服自己,他为她做的都是对的,那样有什么不好,像个孩子般,想笑便笑,想哭便哭,无所谓压抑。
“曾经的她我无法做出评定,我只知道现在的她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么快乐,她有自己的意识,自己的想法,若是有一天她知道了自己的一生都是被别人控制着,那时她该用怎样的姿态去面对生活,你告诉我。”
“别说了。”本是要他求自己的,哪料得到却弄得自己这般难受,当真是他错了么。
“她就是她,没有谁可以代替,与其把自己的希望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不如去努力的找寻活下去的理由,莫非狐族拥有逆天之术的二皇子当真是这般懦弱,受不了任何挫折么?”
青洛听得怔了,眨眨眼,再眨眨眼,仿似不敢相信他一口气会说这么多的话,真是难以置信,千年了,千年了啊!
当初的遥风真真儿是回来了呐!
忍不住心下的一阵狂喜,不可思议的看着这超常发生的一切,睨了一眼渊澈,心中虽还是对他厌恶,但却也十分感谢他,是他,激起了他心底深处的记忆,或许再过不了多久,那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也该要回来了吧!
“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知儿的“绛”我定会解除,只怕真是解了才是悲剧的开始,往后所承受的,所背负的,该是要比现在多得多吧!”
虽是叹息着,但脚下的步子却缓缓朝着竹屋走,曾经他看到了她心底最悲伤的记忆,那些记忆伤她那么深,深得哪怕他想要再深入丝毫都是徒劳。
轻轻笑着,唇角弯得愈发明显,遥风,狐族的秘术不仅仅只有“绛”,还有——赋,所以很多年后你注定只能是输的那个。
“渊澈。”在身后轻唤,渊澈却没有回头,只是脚下的步子变得缓慢,“解开“绛”需要一些时间,我只是想要知儿早一天做回自己,而且你们渊源颇深,羁绊的过去还是要自己找回来才是。”
极其平淡的缓缓道出,说这些只是希望他能够明白,莫要真有一天败在了自己的年少轻狂下,才懂得后悔。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忽然停下步子,灼灼的目光对上平静淡漠的神,素来的古井无波,仿似从来都未变过。
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静静走去,风扯着他的白衣,在风里鼓鼓的飞。
轻颦浅笑间眉间浮出一丝淡淡的忧伤:
——只因现在的他和当初的自己真的好像,所以不想要他重蹈自己的覆辙。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