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1 / 1)

番外3

“陆衍。”

闻言,陆衍抬起头,只见她嘴角弯着神秘莫测的弧度,放下两碟精致的甜糕,坐在了他身边。

这声呼唤千回百转柔情似水,他心知其中必定有诈。

果然,她坐下后一手支颐,笑意盈盈地盯着他。

“何事?”

他紧惕地与她些许拉开距离。

她笑意更浓,若无其事地紧贴过来。

“没什么,你看这新鲜出炉的‘两’碟糕点,快趁热吃,否则都要放‘凉’了。”

“……”

听见她话里话外强调的重心,陆衍心知她又是来探听前两年的事。

陆衍接过糕点来,果真开始细细品尝。

姜沉离等了一会,明白又被这人耍了,气得扑到他身上:“快说,不许装傻。”

陆衍猝不及防被得逞,只得顺势搂过她,闻见她发尾的香味,不免生出一丝恍惚,两年前,他确实也是这样抱着她的——

从地宫走出来时,纤纤弦月欲坠不坠,虚虚挂在树梢,天边微茫,正是拂晓时分。

一行人不顾林雾侵衣,急匆匆御剑赶来。

为首的陆岳横甫一落地,看清他的样子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与随后赶到的各派宗主耳语几句后,点了点头,随即其余众人纷纷进入地宫,只剩下他与——

满脸灰败的姜河。

姜河的嘴唇一张一翕,半晌才颤声问:“……阿离?”

他也随着姜河的视线垂眸望去,她正乖顺地倚在自己怀中,方才被他揉出的一缕薄红已经晕开,铺陈在眼尾后雪白剔透的肌肤上,如同雪山之巅绽出的一朵红莲。

他静等着,或许她听见自己父亲的呼唤,下一秒就会睁开那对笑盈盈的眼睛。

可惜,世事并非尽如人愿。

陆衍只等到了姜河惊痛的悲鸣:“——阿离!”

对方方寸大乱地扑过来,抓过她的手,看见上面鲜血淋漓的惨状,又是一愣,不过比起这些小伤,显然有一事更为让人挂心。

姜河拧着浓黑的眉,探上她的灵脉,片刻后颓然放手,动作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姜河确认了小女儿生魂快要散尽,已是回天乏术后,万分震痛。

当初自己明知此人冷心冷情,却犟不过他的小女儿,还是同意了这门婚事,如今果然自食恶果。

瞥见陆衍冷若冰霜没事人一样的脸色后,一口闷气更是郁结在心。

“这是她选择的路,即便再也醒不过来,我也认了。”

他对陆衍冷冷一笑,“只是我见你重伤在身无暇自顾,还是速将阿离交给……”

她没有醒过来。

陆衍抿了抿唇,虽有些失望,但还是默不作声抱着她向前走。

姜河本就忍着没有发作,见陆衍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额头不禁青筋直跳,正要拔剑将他女儿抢回来,却被人从身后握住了肩膀。

陆岳横用铁钳一般的手掌稳稳制住了姜河,声音中却充满了由筋骸透出的疲惫。

“他既选择耗空灵力,维持沉离最后一缕生魂不散,自有他的道理,”

姜河被陆岳横拦下,起先勃然大怒,听清对方的话后,才猛地反应过来。

方才由于心神大乱,他只探到阿离只剩一缕神魂将散不散,现在细细想来,确实另有股醇厚的灵息。

姜河搭在剑鞘上的手指激烈地颤抖,望着陆衍的背影,心中生出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来。

说不定……他的女儿,真的会有醒来的那一天。

……

“陆衍!”

漫无边际的黑暗里,有人喊他的名字。

少女的尾音软软上翘,含着笑意,像浸在冰镇梅子酒中,丝缕状的雾气中都掺着甜香。

这是谁的声音?

他想。

他在梦里也不安稳地皱着眉,意识陷入深深识海,将无数张神色各异的脸一一寻过。

或恐惧,或痴嗔,或嫉恨,或艳羡……

众生百态,千人千面,却都不是那道声音的主人。

“罢了,”他突然有些意兴阑珊,“无论是谁,都与我毫无关系。”

“陆衍。”

正当要放弃时,那声音里的欢喜娇憨一扫而空,被破碎的哽咽取而代之。

“……你还是把我忘了吧。”

他站在黑漆如墨,透不进一点光的深渊里,无端生出一丝烦躁。

“我本就不认识你。”

对方因他拒人千里的语气有些生气,沉默下来。

少女的声音如愿消失,他动了动手指,竟觉得这份寂然无声有些难捱。

诸天神佛悲悯,似乎听见了他的想法,菀然拈花虚虚一指,只余他一人的梦里霎时传遍凄凄风声。

片刻后,他缓缓垂下头——

胸口不知何时被破开,空缺了一块。

风声,其实是从此处传出的。

剧痛中,他蜷起身子,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我……没忘,别哭。”

那风刮到后来,裹上了刺骨的寒意,大有将一切冻结于此的气势……

“仙师,您快醒醒!”

陆衍猛地睁开眼睛,睫毛粘染上的雪霜被抖落下来。

叫醒他的是一位十来岁的药童,这药童为了抵御寒气,身披素色斗篷,头戴箭竹叶织成的斗笠,却还是在暮天乱雪里被冻得瑟瑟发抖。

“……”他不动声色地从坐起身。

不过是不眠不休赶路十天而已,他还从未如此毫无防备,竟倚在药谷外的朽木枯株下沉沉睡去,连被人近身都未发觉。

“您请回吧,”药童稚嫩的声音几乎被狂风吞没,他向上掀了掀斗笠,露出冻得泛着青白的嘴唇,“我师父说了,咳……天儿太冷,银针冻手,不医。”

药童传完话,无甚底气地打量这位年轻而英俊的仙师,只见对方站在凛然风雪中,脸色竟比碎碎琼芳还皎白。

他不由暗自哀叹一声,师父他老人家找的什么破借口,万一对方恼羞成怒狂性大发,他这条小命非得交代于此不成。

传闻怪医逍遥子性情古怪,遭到对方的闭门谢客,他毫不意外。

陆衍俯下身,将身后的人抱了起来。

药童毕竟尚且年幼,虽用师父的名号谢绝过许多访客,早练出一派镇静模样,但多端的是狐假虎威。

实则面对天南海北,情态各异的访客时,他的内心其实仍懵懵懂懂。

此刻,他就有些好奇这位冷漠仙师是为何人求医,于是伸长脖子,偷偷探头打量。

只见那人被一条火红的狐皮大氅裹得严严实实,他只能粗略估计出对方的身形十分纤细,大氅帽檐下露出了尖尖的莹白下巴。

但从对方如待珍宝的动作,药童第一次如此迅速地做下判断——

想必仙师怀中的人,一定是他的心上人吧。

芝麻糕正伏在地上挡风,感受到他平静面色下的暗涌,一动也不敢动。

陆衍抛来药童,走近药谷的迷阵入口,眼睛眨也不眨,挥袖将覆在的结界震得粉碎。

“啊!”

药童本有些茫然,见到他如此蛮横的行为,瞬间惊呼出声。

“仙师您这是做什么!你不能擅闯!”

药童跌跌撞撞跟在陆衍身后,“师父他老人家要是为此发怒,您的心上人照样得不到救治,岂不得不偿失?”

陆衍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唤来芝麻糕,一头扎入药谷的浓雾中。

他在药田旁找到了逍遥子。

这位传闻中的怪医鹤发垂肩,庞眉稀疏,正蹲在田中,举着锤子加固为药草御寒的帐篷。

由于挥舞锤子需要发力,他消瘦的肩胛骨突兀的支棱在背后。

若无旁人提醒,任谁也看不出这位!老人是曾经颇负盛名的怪医。

“如你一般蛮横的人并不少,”逍遥子扬起锤子,敲敲打打,“甚至有人疯狂到甘愿奉出命来,但你可知,不顾一切闯进来的后果是什么?”

逍遥子敲击一阵埋在土里的木桩,似乎满意了,拍拍手站起来:“不医。”

陆衍紧抿着线条锋利的薄唇,冷冷与逍遥子对视,片刻后,伸手抚上腰间——

逍遥子见了他的动作,哈哈大笑:“老夫这把年纪了,活也活腻味了,你要砍便砍罢,不医就是不医!”

陆衍探上腰间,从灵囊里取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这下,逍遥子终于生出点兴趣,撕开封口上的火漆,将薄薄的信纸抖开。

他的视线漫不经心扫了上去,看清所书的话后,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

陆衍将对方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自己已经赌赢。

他望向靠在怀中的姜沉离,只见她安然阖着眼睛,睫毛因呼出的热气沾上水雾,更加乌黑分明起来。

她的灵囊里有一叠信纸,其中一张上记载着怪医逍遥子的生平事迹,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看不懂的符号。

“但这没有关系,”陆衍想,“只要按照记载,做出这封足以骗过他的信,便足够了。”

逍遥子双手捧着信,像捧着一别经年的梦,脸上的神色乍喜乍悲。

陆衍耐心等着,一炷香后,逍遥子收起信,提起方才的工具,与他擦身而过时留下一句:“进去吧。”

他随逍遥子进了药室,环视一周,将姜沉离轻轻安置在诊塌上。

“你倒是半点不客气。”

逍遥子盥去手垢,也走到塌边,“老夫何曾答应过要医她?”

陆衍将姜沉离落在塌沿的手捉起,也掩进斗篷:“我身上还有一封信。”

“……你!”

逍遥子怒目圆瞪,片刻后,泄气般苦笑一声,“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不简单。”

“所患何症?”

逍遥子展开一排长短粗细各异的银针。

“生魂散尽前,被我留下一缕。”

逍遥子的铺针的动作顿住了,似笑非笑道:“你这是拿老夫开涮?

生魂既然即将散进,定是受了重创,怎可能被随意留下?

你还是去阎王那儿抢人吧!”

他边说边摇头,伸手把上姜沉离的手腕。

“咦……”片刻后,逍遥子神色变得古怪起来,“这缕生魂,确实未散。”

他又凝神了一会:“实在古怪,她这缕生魂不散,不是因外力所致,竟像是自己不愿散去。”

陆衍沉默一会:“何时能醒。”

逍遥子收回手,失笑道:“恕老夫无能为力,不过既然这缕生魂选择留存下来,自然有它的道理,且去等罢。”

逍遥子走到窗前,望着暝暝天色,万重积云,轻叹一声:“她们不都是如此,将人心拨乱,又轻易离开。”

“她不是。”

听见身后的回答,逍遥子轻笑一声,暗叹年轻之人,果然脊骨铁铸,总能爱得一场轰烈。

“如此甚好,说不定来年春天,你们定情的花开后,她就回来了。”

……

他带着姜沉离回到盈灭宗时,漫长的冬天还未行至尽头。

他用灵力将院落的积雪尽数融尽,辟出了土地,将佛槿花的种子洒在里面,又用凝江随手将土壤翻覆几遍。

做完这些后,他用清凌凌的眸子审视一阵,取来三缸水,尽数浇了下去。

一个月后,面对毫无动静的花田,陆衍默默决定将浇水频率改为一日一次,数量提高到一日五缸。

这天,他如往常一般去后山瀑布取水,潺潺水声里,兀地添了走走停停的脚步声,听得出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走到了他身后。

察觉对方毫无威胁,陆衍没有回头,只懒洋洋靠在树干上等水缸接满。

“……陆师兄?”

他这才偏头瞥了一眼,宗内几乎人人惧他,很少有人敢主动跟他搭话。

陈子义远看时还有些迟疑,走近后才确认,这个瘦损颀长的身影真的是陆师兄。

不知为何,他觉得陆师兄,也同姜师姐一同沉睡着。

“你这是在做什么?”

陈子义打起精神,将难过的神色藏起来,他不能再给陆师兄添乱。

他瞪圆眼睛,一一看过五大口并排而立的水缸:“难道是什么我不懂的修炼功法?”

“……”陆衍盯着眼前的娃娃脸少年,想起此人似乎与她的关系很好,好到可以勾结搭背的地步。

他垂下眼睛,凉凉的光从对方手上一掠而过。

陈子义莫名感到一阵杀气袭来,顷刻后却消失无踪,快得像自己的幻觉,下一秒,便听见陆师兄答道:

“打水,浇花。”

“……”陈子义希望是自己听错了,用小指掏掏耳朵,“浇花?

!”

这回陆衍干脆点了点头,连怀疑人生的机会都没给他。

他扶起惊掉的下巴:“这么大几缸水——得浇多少花啊?”

“之前只浇一缸,”陆衍冷静道,“一直未发芽,便加到五缸。”

“……”

陈子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壮着胆子道,“不如我帮陆师兄看看?”

他也不知为何,答应了下来。

他带着陈子义来到花田边,只见对方翻出一粒泡烂了的种子,对着满地剑痕扶额道:“陆师兄,你这样是行不通的。”

对方举起种子,凑到他眼前:“种子需要泡发,还需用小刀去皮,才能发芽,这些已经都泡死了。”

他望着那颗毫无生机的种子,突然抬眼盯住了陈子义。

“教我。”

陈子义被陆衍吓得一激灵,愣愣道:“好。”

一年后,院中终于开满殷红的佛槿花。

他将姜沉离抱到院中,与她并排躺在盛放的花丛里,直至花香满衣。

后来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站在城楼上,仍穿着那身红裙,遥遥对着他笑,东风猎猎吹过,将她一头的乌发吹散。

那是他梦过很多次的模样。

“陆衍,等我。”

她软软地求他。

他想问,要等到何时?

院中的花已经开了。

可听见她的哀求,他的心却已经软了下来,最终只是应了一声:“好。”

……

再后来,暮春三月,行云浮光。

他等的人终于回来了。

(全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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