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夫人也砍下了这个脑袋,这个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青河县,吕香自然也是知晓的。当即便去找了萧绿,想要问个清楚。
原本戏班之中的人寅时半起吊嗓子,卯时正用完早饭之后,再练一个时辰的头面功夫,巳时半的时候有些人会回去睡个回笼觉,有些人还会继续练会儿。
像吕香、萧绿这般人,在戏班子里是属于正常作息的人,这个时候萧绿应该在院子里吊嗓子的,但是吕香转悠了好半天,问了好些个人都说没见到萧绿。心下有疑,想着不会还在睡觉吧,于是乎就直奔了萧绿的房间。
还没进门,就闻到好大一股血腥味。推了推门,房门反锁着,心中闪过一丝慌乱,吕香担心了,撞了几撞,却是怎的也撞不开,也怪自己最近心神不宁,没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这会儿要用力气了,倒是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
正巧旁边路过两师兄弟,吕香招呼了一声,三人合力撞开了萧绿的房门,迎面扑来浓厚的血腥味,三人皆脸色大变,捂住了口鼻。
正对门的前面,两只断臂被人竖了起来摆在地上,吕香认得出,那是萧绿的胳膊,因为他认得那只断臂上面的衣服和花饰。差了那两师兄弟去找班主和报警,吕香待在萧绿的房间里,满地鲜血,有些薄的已经风干了,有些过厚结了一层薄薄的血膜。
吕香小心翼翼地踩着,尽量不碰到那些血迹,再往里面一点,又出现了两条断腿,整齐的并排放着,墙壁上挂着的那副山水画上也溅满了鲜血。远远的望过去,萧绿的床上一大片血迹,被褥盖着,下面有东西,鼓鼓的。
吕香胸膛起伏着,有种不祥的预感告诉他,那下面的是萧绿的其余部分!
站在床边,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乎要让人窒息,可吕香仿佛没闻到似的,颤抖着双手,缓缓伸过去想要掀开被褥。猛地,一阵风吹开了窗户,窗外跃进一人,握住了吕香的手腕,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人容貌,吕香就被强迫着离开了萧绿的房间。
奔跑过不知多少条巷子,那人停了下来,他的背影有着些微熟悉的感觉,吕香微喘着,小心翼翼道:“你是……”
那人回头,竟是司城青!
吕香一愣,随即便情绪激动了起来,反倒一把抓住司城青的胳膊,剧烈晃动着,道:“县长夫人死了,阿绿也死了,接下去是不是我?是不是轮到我了?!”
司城青看着吕香,镇定道:“我们都知道。”
“你们?”一听此话,吕香安静了。
司城青点头,随即转身朝巷子的另一头走去,边走边说:“赶紧跟上来。”
二人不一会儿就到了书苑,初夏坐在门口的梨树下等着,双颊泛红,又喝得有点多了,但是当她见到吕香的时候,被酒精压软了的精神头又像吃了伟哥似的昂扬起来。
待吕香走进初夏书苑二楼的时候,戏园子里,萧绿的房间,班主和警察已经赶到,并且封锁了现场。
“我们目前的线索就只有你口中的那个老太婆和那个婴儿,而且很幸运的是,那老太婆就住在我们家楼下。如果真的是那老太婆作祟,我们得先弄清楚它是什么东西,只要弄清楚了,就有办法找到它的天敌。这几日你还是先待在这里,不要回园子了。”司城青一边给吕香倒茶,一边缓缓解释着。
吕香点头,望着靠在阳台上的初夏,她正盯着之前沈姨家的门口。
并没有什么人出来,也没有什么人进去,楼下那条巷子安安静静的,那老太婆自搬进沈姨家的时候,初夏就没听到那孩子半夜里哭过,突然的第一次笑就让一个人砍下了自己的脑袋。
这种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怎么了?”吕香用眼神扫了一下初夏的背影,问司城青。
司城青望过去,也是,初夏不说话的时候,或者不笑不动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总是特别冷漠的,冷漠的甚至让人感到害怕。而吕香问的,是“她怎么了”,而不是“她在干嘛”,这也就表明了问题的严重性。
连吕香这样的外人都能感觉到初夏不同寻常的情感,更何况是同处一屋檐下的司城青呢?
感触更深,痛苦也就更深。
“没什么,只是在观察那老太婆家的动静。”司城青扭头不再看初夏的背影,淡淡回答道。
“这世间……真有鬼么?”吕香虽然唱了大半辈子的鬼戏,但打从心底下不相信有鬼这种东西,直到一连死了四个人,自己的挚友萧绿也死了,吕香才开始怀疑起这个问题来。
司城青撇了撇嘴,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和信则有不信则无,这两句话,你比较认同哪一句?”
吕香思考了一会儿,回答:“以前是比较赞同第二句,如今看来,好像第一句更令人信服一些。”
司城青点点头,说道:“那么从现在开始,就认同第一句吧!”
“你见过么?”见司城青起身,吕香忙问道,眼神之中透露着某些不可名状的东西,司城青想了想,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与其给一个人绝望,不如让他带着希望继续活下去。
与其告诉吕香这个世界上有鬼有异灵,不如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或许存在着或许不存在着。
眼睛见到的东西也不一定是真的,不然魔术从何而来呢?
吕香双手捧着温热的杯子,看着司城青走到初夏身后,同她低语着什么。初夏扭头看了一眼吕香,随即便扭过头了去,指了指沈姨家门口,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一夜很安静,风吹树叶沙沙响。初夏让司城青将吕香带了来,就是怕又出一条人命,只是没想到出事的竟然会是萧绿。
那个可怜的男人,不过做了次替身,原本那晚要死的,应该是吕香。
也不知道吕香心里想的什么,竟趁夜入了老太婆的屋子。蹑手蹑脚地摸到门边,黑漆漆的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侧边的一间房里灯亮着,从虚掩着的门缝里照射到外面来,吕香摸了过去。
轻轻推开房门,空荡荡的四面墙一面窗和一个狭小的衣服隔间,中间摆着一只正轻轻晃动着的婴儿床,一圈儿小飞机吊在上空,转动着,发着清脆的铃音。
那个婴儿正躺在里面,闭着眼睛,安详的睡着。本来这一幕是极其让人暖心的,但却让吕香由衷地感到了什么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因为在那婴儿身边,一个一个整齐地放着女人的头颅,任大律师的夫人、王老板的夫人和县长夫人的脑袋也全都在这里,挨个儿靠着。但其中吕香也看到了萧绿的头颅,在那一排女人的头颅之中显得格外突出,他还带着唱戏之时的头套,画着戏妆,与女人一般无二。
轻轻抚摸着萧绿的脸,柳叶眉、珍珠眸、高山鼻、樱桃唇,冰冷的,僵硬了,吕香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在婴儿床的不锈钢栏杆上溅出了声响。
忽的,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吕香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眼泪和情绪,忙闪身钻进了隔间里,躲在层层的衣服后面,往外探着眼神。
是那个老太婆!
穿着一身黑,带着严实的黑斗篷,站在婴儿床边,伸手逗弄着那睡着的小婴儿,闻听“咯咯咯”的清脆笑声,吕香寒毛直立。
拿起一颗头颅,吕香瞪大了双眼,那是萧绿的脑袋。
老太婆单手掀去套在脖子上的黑斗篷,露出了一颗只有一根白骨支撑着没有皮肉的头,吕香急忙捂住嘴,防止自己因为惊惧而喊出来。
将萧绿的脑袋高高举起,“嚓”一声,萧绿的脑袋就这么直直地按在了老太婆的脖子上,吕香听到了清脆响亮的骨头结合的声音,紧跟着便见老太婆扭动了一下脖子,萧绿的脑袋便如此与老太婆佝偻的身子联结在了一起。
继而,吕香呆住的片刻,老太婆缓缓扭过头,朝着躲在衣服隔间里的吕香,粲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