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孟二姑这副身躯用的太长时间了,身体炸开的时候溅出来的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黑色的,粘稠的墨黑色。
可谓是炸的粉身碎骨,炸成渣渣了都。什么胳膊什么腿,那都是虚的,连肠子长什么样初夏都忘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满地满墙的腥臭味,下个脚都要三思好一会儿。
再加上那一条条细长的幽冥蚴,此时全身裹了一层粘稠液体,在地上墨黑色的血泊里扭动着身躯,令初夏胃里一阵翻腾,当即就扶着沙发狂吐起来,一边吐她还一边喊:“劳资的红烧肉!劳资的水煮鱼!劳资的烧鸡啊!”
“初夏,你怎么样?”坐在菜坛子里的司城青扭头喊着,虽然外头客厅里的灯亮了,但他仍旧看不见初夏在干什么怎么样了,只闻见一股浓郁的腥臭味自客厅汹涌而来。
“我……我没事,哇……”初夏踉跄着扶着墙壁,还没说半句话就又吐了。
司城青松了口气,只要听到初夏的声音就好,听到她这么健康的呕吐的声音,司城青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然而,他忽然想到,宗锡的情况可不太乐观。
“初夏,快去看看他!”司城青伸长了脖子,但无奈看不到婴儿床里面发生的事情,忙不迭喊道。
初夏抹了抹嘴唇,适才稍稍缓解一会儿,但只要一想到那场景还是忍不住要把酸水也全吐出来。
捂着肚子走到婴儿床边,发现宗锡的身体已经散发出蓝光了,肚子涨鼓涨鼓的,好像随时都会爆。初夏吓了一大跳,想要伸手去抱住他,岂料,宗锡忽的睁开眼睛,两束幽蓝光线自眸中射出,初夏歪头往旁边一躲,仅那片刻,天花板上出现了一个大洞,油漆粉尘砸了不能躲避的司城青一头。
恍惚间,宗锡的声音不再那么尖细了,而是如同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一般,略带磁性的嗓音,迷蒙着双眸,对着初夏说道:“带着你的阿青,离开这里……”
“你呢?”初夏不知为何竟心有不舍,禁不住问道。
宗锡困难地闭了一会儿眼睛,摇了摇头,疲累地说道:“走吧!”
初夏犹豫着,回头看了一眼司城青,见他虽皱着眉头,却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扭头便对越来越蓝的宗锡说道:“等我回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句话,但是心里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不回来,一定会后悔的,貌似对他有一种内疚。
说罢,初夏转身便回到司城青跟前,细细端详着那只大菜坛子,一咬牙,狠狠道:“老子终于要砸缸救人了,老子就是新一代司马光!”
言毕转身便不知去了哪里,等她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榔头。司城青吞了口唾沫,看着一脸决然的初夏,扭头便对宗锡喊道:“要不我就不走了,留下来陪你?”
然而,宗锡已经没有了任何回应。
“看老子美女救英雄!”初夏一声大吼,榔头凌空而下。
司城青闭上了眼睛,随即,“吭啷”作响,司城青的身体没有可支撑的菜坛子,无力地软了下来,用初夏的话说就是像条没骨头的软虫。
“忍着点儿哈!”初夏一手扶住司城青的腿,一手抓住他的脚腕,都不等司城青作出任何回答,就猛地一推。
“啊!”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这个屋子里,胡同外的人家,纷纷亮灯。
“艾玛,貌似有点歪。”初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司城青已经顾不上疼了,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初夏。
司城青挣扎着企图离开初夏的魔爪,但对方却并不理会,回头望了一眼婴儿床,整个人竟然轻了起来,仔细一瞧,却见自己已经上了初夏的背,这女人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
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初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之间这么有力气,刚一出门毫不留情地扔掉,司城青一声大喊还没入初夏的耳朵,扭头就已经看不见初夏了。
她又进屋了。司城青心中莫名有一阵伤感。
就算再怎么忘记,再怎么轮回,有缘无分这四个字里面终究是占了一半的有缘。
可是即便初夏速度再快,进屋的时候也只能看见那只摇晃着的婴儿床了,里面空空如也,站在屋子里,初夏呆愣愣地看着那只婴儿床,喃喃道:“不是让你等我么?”
司城青单手撑着自己软绵绵的身体,他不得不承认,特么的这只手的确给她接歪了!
后头传来脚步声,初夏满脸失落,望了一眼司城青,小嘴微噘,二话不说,一手扯过司城青的腿,如同第一次救他的时候那样,一路倒拖着回到了书苑。司城青身体上的疼,比不过心头上的疼,闭着眼睛,任她拖着,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你说他会去哪儿?”按照司城青教的方法,初夏一边给他复位胳膊,一边低声问道。
“自然是回鬼界的。”司城青回答。
叹了口气,初夏又问道:“他会死么?”
“你在担心他吗?”司城青原本看着初夏的手,一下子盯住了初夏的脸。
二人皆顿住,良久,初夏都没说话。
司城青也不知自己为何就冒上一股火气,大喊道:“我宁愿你担心他妈,也不要你担心他!”
说罢,甩着自己的胳膊就摔门回屋。
“我担心他妈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他妈,真是,莫名其妙发什么脾气?”初夏嘟嘟囔囔着,全然不知窗户外面飘着一个人,准确的说是,飘着一只鬼。
它没法进来,拿着一块石头扔向窗户,“噼啪”一声,初夏猛一回头,便看见了那虚浮的影子,在窗户外面朝她招手。
此人脸面约有些熟悉,走进了方才知道,尼玛,吕香!
三两下就跳出了阳台,吕香一袭薄透的衣衫飘到初夏面前,面容苍白,眼眉却带着笑,死还死出好来了?初夏忍不住心想。
“我是来向你要阿绿的头的,我想与他一齐投胎。但勾魂使者说,人死前尸身不齐,不能投胎。”吕香直奔主题,却让初夏犯了难,好不容易没记起孟二姑的死状,又一下子回想了起来,胃里翻腾,一撒丫子跑到梨花树下一阵干呕。
吕香不知其意,赶忙飘到初夏身后,关切问道:“怎么了?没那么恶心吧?”
“你当然不觉得恶心了,你又没看见!”初夏不满地吼道,忽然间,脑子里像是什么东西抽了一下,初夏用手背抹了一下嘴,严肃问道:“萧绿死的时候是怎样的?”
“碎尸。”吕香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初夏一听又吐了。
“现在尸体还在警察局太平间的冷冻柜里,就是脑袋没了。你只要找到脑袋,然后给我,我会把它们放在一起,反正也不用缝起来,其余的事情……”吕香完全不理会初夏的反应,一个劲顾自己说着,声音听着温柔如水,却已经足够让初夏吐得死去活来了。
等初夏吐完了,也基本给身体来了个大扫除,喘着粗气坐在梨花树底下,没好气地瞥一眼又瞥一眼吕香。
当夜,不顾司城青睡了没有,初夏就一个人,哦不,后面跟着吕香这只小幽魂,又回到了孟二姑满是血腥的房子里,连身为鬼魂的吕香也都吓了一跳,不禁说“看来警察叔叔又有一桩悬案要记录在档了”。
一人一鬼,在屋子里转悠了半圈,就发现了萧绿的脑袋,滚在一个角落里,唇边还带着笑容,孟二姑黑色的血迹沾染在白净的脸上,他还涂着油彩,吕香捧着那颗美人头,落了泪,小心翼翼地擦着。
“吕香……”初夏刚已开口唤道,便见吕香的身子渐渐隐去了。
叹了口气,一回头就发现特么的现在哪有时间伤感啊?!又特么一个人在这里了!初夏心中呼啸而过成千上万只草泥马,然后她也狂奔了出去。
回到家,司城青坐在客厅里,看着从阳台外面翻进来的初夏,温柔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