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颤颤巍巍地抓住菲佣管家的胳膊,穿过敞开的帷幔,走到梳妆台前,梳妆台边上有个电子日历,年份没变,日期却是一月二号,是半年前,而非半年后的一月二号。再往镜子里一看,她惊骇住,梳妆镜里有个身穿缀红色珍珠银色旗袍的年轻美貌女子正扶着女管家的手,那女子与莫小雅有三分相像,另外七分哪哪儿都比莫小雅精致漂亮。
小雅不信邪,又走到旁边的落地穿衣镜前,伸着脖子仔细打量,她几乎崩溃,手指镜中女子:“赔命不是这么赔的!”她声音小,却恶狠狠的。
女管家正要问她说什么,只见小雅“咚”一声倒进她怀里再度晕过去。管家惊呼,搂住她虚软的身子,眼眶急得通红,同时按响梳妆柜下的紧急报警器。
小雅大学课外时间几乎全部用来打工兼职和学习,偶尔有时间也会上上看看流行,她看过穿越重生,不代表她愿意亲身体验。尤其是,她这个身体的主人半年后要进精神病院。
呜呜呜,她不要穿越疯人院。
呜呜呜,她果然与那个女疯子丁小雅有刨坟之仇,刨的还是她本人的坟。
她现在该怎么办?她能选择不做丁小雅吗?原本的丁小雅是什么时候疯掉的?她到底是要扮演一个疯子还是一个正常人?就算半年前的丁小雅是个正常人,她也不了解没疯掉的丁小雅啊。
而且,珍妮叫她“太太”,说明她已经有老公了,呜呜呜,她的新娘梦还没实现就已为人妇了。
小雅几乎要捂着眼睛哭一场,为什么她这么倒霉?这叫什么事儿?她担心的另外一件事却是,如果她变成丁小雅,那么女疯子丁小雅是不是变成优秀大学生莫小雅了?
“小雅还没醒吗?”
正在小雅准备捂脸大哭一场时,突然传来一把苍老的声音,夹杂着淡淡的不耐烦,更多的却是严厉。
珍妮战战兢兢道:“老先生,小姐刚刚醒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晕了。”
小雅微微睁开一条眼缝,几个人站在房间中央的水晶吊灯下,中间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手拄龙头拐杖,威严地目光轻轻扫过帷幔,似乎发现小雅已然醒来。
小雅一惊,连忙合紧眼皮,紧张地不敢有动作,连眼珠子也一动不动。
“外面的人还等着,珍妮,你照顾小雅的时间最长,有没有办法叫醒她?”老爷子满脸严肃,目光转向珍妮,紧紧地盯着她。
小雅反而不好直接醒过来,她的手轻动,终是没有抬起来。
“我,小姐她有些不妥……”珍妮嗫喏,眼圈微红。
“就是这样小家子气的人不中用!”老爷子旁边的老太太说,口吻甚是嫌弃,厌恶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掠过旁边貌美的妇人。
那妇人苦涩地笑了笑,退后一步,躲在人们看不见的角落里,间或用眼角余光焦急地搜寻帷幔中的人。
小雅此时正偷偷睁开眼,差点失态地瞪大眼睛,那妇人不是丁二夫人是谁?她脑门上沁出一滴冷汗,此人的出现打破了她“世界上可能有个长得像丁小雅的人”的幻想。
“爸,妈,我去叫吧。小雅素来跟我亲厚些。”另一位年纪大些,穿着更加华丽的暗绿旗袍妇人温和地说。
老爷子微不可见地点头,眼神倨傲地落在别处。
暗绿旗袍妇人轻声走到床前,放下手中小皮包,轻轻推床上的人:“小雅,你快醒醒,大家都等着你呢。”
声音温柔似水,好像床上的人是她亲生女儿,是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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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雅有一瞬间的迷惑,丁小雅的母亲不是那位丁二夫人吗?怎么丁二夫人缩在一边,反而这位不认识的妇人来叫她?
可是,她不能一味装下去了,因为那位老爷子显然不是有耐性的人。
如羽扇般的睫毛一颤,懵懵懂懂地睁开,眼前人的脸满是惊喜:“你醒了?”
小雅咳嗽两声,压低颤抖的声音“嗯”了一声。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别怕,一切都有我们。”妇人站直身体,转身微带笑意,对着那边的三人微微提高声音,“小雅醒了。珍妮快去准备葡萄糖水,蜂蜜水不顶用。这孩子吓到了,要好好补补,快去吧。”
丽装妇人退开,另外一名年轻些的帮佣扶小雅坐起。
吊灯下的三人似乎松口气,两位老人相继坐在沙发上,丁二夫人恭敬地站在一边端茶倒水。
珍妮很快端来葡萄糖水,担忧地看着小雅。小雅浑身发凉,指尖微不可见地颤抖,怯怯地打量丁二夫人。丁二夫人时刻分两分心给她,两人目光相遇,丁二夫人微微一怔,嘴角嗫喏,竟有两分喜色,终是没说出什么来,冲她微微摇头。
小雅更加迷惑,她不是亲妈吗?怎么……
“太太,快喝吧。”珍妮小声说。
她的声音引来其他人的注视,小雅再次成为焦点。
小雅不得已,脑子里混混沌沌,心想,若是我现在告诉他们我不是丁小雅,那么,他们会不会直接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也不用等到半年后了?
没奈何,刚才的晕眩始终是让脑子缺血,不够灵光。
珍妮已经把杯子凑到她嘴边,打算亲自喂她。
小雅手软无力,只得在几个人的注视下慢慢咽下去。她边喝边想,既然她表现得是个正常人没让人惊讶,那么丁小雅半年前就是正常人了。
小雅苍白无血的脸慢慢恢复红润,无彩的眸子逐渐清澈。
“珍妮,扶小雅起来。”老爷子淡漠地说,隐约感受到他声音里的隐忍。
小雅吃惊,这些人看着像是丁小雅的家人,怎么他们的态度更像是陌生人呢?就连身边一脸关怀的丽装妇人也仅仅是脸上关心而已,若是她的母亲必定会亲自照顾她,而不是假手于帮佣。
珍妮求救看向丽装妇人,低声道:“大夫人,小姐的身体还没完全好,不能再让她休息一会儿吗?”
“大夫人”眼底划过不悦,顿了下去看小雅的脸色。
这个间隙就传来老太太沉闷的声音:“又不是真的娇小姐,我看她没什么事,珍妮,你忘了自己的身份,还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珍妮一抖,不敢多说,手犹豫着伸出一半,却没有落到小雅身上,似乎在等着谁出言阻止。
小雅暗叹口气,不知道眼前是什么状况,还有,那“什么日子”到底是“什么日子”啊?你老太太打什么哑谜?
她主动扶住珍妮的手,该来的总是要来。珍妮一脸喜色,扶她下床,看看那双十厘米鞋跟的高跟鞋,从一旁的鞋柜里找出低点的一双。
小雅踩在柔软的羊毛里,羊毛淹没脚背,痒痒的,见珍妮要给她穿鞋,她连忙抬脚放入缀碎钻的高跟凉鞋里:“我自己来。”
她抬头,见大家的目光落在她的脚上,微有些不自在地缩脚,珍妮却有些惊讶。
小雅不明所以,难道丁小雅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连穿鞋还要人给她穿?
她身体还有些软,却没了晕眩的感觉,到底是葡萄糖管用啊。
跟在大夫人身后,她站定在老爷子和老太太面前,任由他们打量,却在老爷子犀利的目光和老太太轻蔑的眼神中握紧冰凉的手心。
老爷子透过老花镜打量她,朝大夫人点点头,大夫人对另一个帮佣笑说:“去请化妆师进来。”又对拉起小雅的手,慈爱道:“你别怕,都有我们。瞧你,妆都花了,衣服也要重新换一套才是。”
珍妮听了忙将小雅带到更衣室,打开衣橱,里面竟然全是旗袍:“太太,您要穿哪件?”
小雅随手一指。
珍妮拿出一件大红色的,小雅窘了:“换一件吧,太艳了。”
“这件喜庆。”珍妮说完,征询地看向她。
喜庆?因为她太苍白了吗?便点点头。
“您闭眼睛养养神,我给您换。”
小雅确实有些累,刚才的镇定耗费她不少精力,而且这女管家对她似乎很熟悉,她若是不答应,说不定还真能被她看出什么,便“嗯”一声,闭上双眼,思绪却是一片混乱。
“小雅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我感觉她跟以前有些不同了。”老太太轻声抱怨。
“胡说什么?变了才好,若还像以前那样畏畏缩缩,不是招人嫌吗?”老爷子轻斥。
“爸,妈,小雅新婚,又遇到这样的变故,性子沉稳些也是正常。”大夫人轻声劝解,嘴角带笑,眉头却微微皱起,眼角狐疑地斜过丁二夫人。
丁二夫人头垂得更低。
几人恢复沉默,除了大夫人脸带笑意,其他人脸上都无一分喜意。
小雅换好衣服,珍妮劝她再歇几分钟,以免再次晕倒。小雅摇摇头,她不惹事,却不代表会怕事,不敢从珍妮口中问,只能出去直面惨淡的人生了。
她推开珍妮的扶持,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未发出声响,就像走在棉花里一样,她却走得极稳。
她刚出来,几个化妆师已经进门,直接将她按在梳妆镜前。小雅不愿看镜子里的那张脸,闭上双眼养神,任由他们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
“她脸色不好,你们要让她看起来红润健康些。”大夫人提醒道。
化妆师们齐声答应,重新给小雅上妆、盘发,设计师检查一遍妆容,给她戴上红纱手套,又给她佩上一枚胸针:“如此,大夫人可是满意?”
眼前的小雅一身大红旗袍,睫毛弯弯如蝶翅,两腮红润若含羞,双眸清澈如水如烟,发髻一丝不苟,青春亮丽又端庄稳重。
“嗯,看起来倒是不错。小雅啊,你这么打扮跟新郎真成了一对。”她转头笑问丁二夫人,“谷丽,你说是不是?”
丁二夫人抬头看了小雅一眼,勉强笑说:“大夫人说的是。”
“你小婶都这么说了,可见,是真的好。”大夫人拍拍小雅的手。
小雅垂下眼帘作害羞状,实则是为大夫人口中的“小婶”吃惊,她记得那日胡渣男就是称呼这么称呼丁二夫人的,丁二夫人那日却说丁小雅“我可怜的女儿”,当日情景也确实佐证丁小雅是丁二夫人的女儿,能为女儿去死的除了亲生母亲还能有谁?
那么,眼前的这位大夫人,她该怎么称呼?大夫人又是谁?不像是她传说中的婆婆,更不像是什么大伯母。
她脑子里不停搜索记忆,可惜全是莫小雅的记忆,丁小雅除了给她一副身体,连点记忆的渣也没给她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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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雅还没理清思绪,大夫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拉她出去,那边的老爷子和老太太也站起身率先朝门口走去,几人脸上神色庄重严肃,像是准备参加一场大战似的。
大夫人边走边说:“你别担心,倪琛已经打来电话,说是婚礼要继续举行,不能给你留下遗憾,只是他人不能来现场,还跟我们说抱歉呢。你婆婆已经先去看他,你完成仪式之后再去医……咳,去那里也是一样。他这么体贴你,你以后可要好好待他,不能再耍孩子脾气了……看我,这些前天已经跟你说过,今天忍不住又罗嗦,小雅,可是不耐烦母亲了?”
她见小雅低垂眼皮,不言不语,脸上也看不出表情,问了一句。
小雅哪里是不耐烦她?她巴不得她多说些,但是她话中的信息让她太吃惊,她竟然是在今天结婚?这是什么状况?大夫人竟然是她的母亲,难道她成了另一个时空的丁小雅?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大厅,大厅里的人并不多,十来个,见到她来立刻停下交谈,都望着她。红地毯的尽头站着一位穿白色西装的年轻男子,胸前红色标牌上写着“新郎”二字。
她顿住脚步,胆怯突然袭来,手足无措。大夫人这时刚好放开她的手,没发现她的异样,从服务生端着的托盘里取出同样的蝴蝶结红绸,上面写着“新娘”,亲手给小雅戴上。
小雅脑子里一片空白。
“好了,婚礼快点开始吧。”首位老者沉闷的声音传来。
大夫人笑道:“快挽住你妹妹。”
丁晓晃从人群中走过来,笑了笑,绅士地曲肘,不见小雅反应,微侧脸看她,却见她在发呆,担心地问:“小雅,你怎么了?”他看一眼前方的白西装男子,眼神一沉,有丝愠怒,却很快收敛起来,附在小雅耳边轻声道:“小雅,你别怕,有大哥在。过去的都过去了,你要往前看。”
声音温和,夹杂着淡淡的愧疚。
《婚礼进行曲》回响在大厅里。
小雅这个时候却在想,她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嫁出去吗?猛然听到身边“大哥”的声音,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她抬起头仰望他。这人眉角有颗黑痣,模样阳光帅气,俊朗明媚,如果他的脸色再灰败些,眼神再绝望些,下巴再配上青黑胡渣,不是那日送死挨打的胡渣男是谁?
若不是他出声,若不是他眉角的黑痣,她压根认不出他来!他与那日的失魂落魄判若两人。
小雅恍神间,已经不自觉跟随丁晓晃走到地毯尽头,这个人当日为丁小雅不惜挨打,毫不还手,她不禁能从他身上找到些许安全感。
丁晓晃轻声道:“小雅,你要幸福,要好好生活。”
说完,他将她的手交到面前白西装男子手里。
小雅感觉自己像在梦里一样,白衣男子高大帅气,眼角隐含哀痛和深情,眼里却是笑意,倒不像小雅在做梦,而是他在做梦,他挽住她的手,神色庄重地看向面前的神父。
神父念到:“焦倪琛先生,请问您愿意和丁小雅小姐结为夫妻一生爱她,帮助她,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扶助她,生病的时候,看护她,忧患与共白头偕老吗?”
白衣男子低沉沙哑的嗓音回荡在大厅里,坚决而肯定,隐含喜悦:“我愿意。”
下方传来一声冷哼。
小雅却身子一震,这声音让她从神父美好祝愿的神圣声音中清醒过来,这不是……这不是……墨镜男的声音吗?那****戴着宽大的墨镜,她没有看清他的脸,但是那句“这是哪里来的小强”即使化成灰她也认得!
她始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做那个常做的新娘梦,就是眼前这个男人让丁小雅流掉孩子,亲手送她进精神病院,而那个女疯子疯了还念念不忘爱他!
她怎么能嫁给这样的人!一想到丁小雅对那冷酷的男人说什么“我爱你”,她就恶心地想吐。
“丁小雅小姐,请问您愿意和焦倪琛先生结为夫妻,终生爱他,在他最困难的时候,鼓励他,忧伤的时候,安慰他,有病的时候,服侍他,终生不离开他吗?”神父嘴角带着神圣的微笑,祝福眼前年轻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