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一口茶梗在喉咙口,觉得怎么自己变高深了,随口一句话就是真理了？还是高福这小子越学越回去，脑子不清楚了？
他勾勾手指头让高福走近点,纳闷的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啊……”
高福眼里的崇拜虔诚瞬间统统不见，扁了嘴躲到一边,“爷跟三年前一样，一点没变呢。”
老八眯了眼敲了敲他的额头,“说实话！”
高福就说了说这三年他在老太监们那的日子……
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他和其他慕名去学本事经验的小太监一样，起初也是看到年纪大点的就姿态恭谨的上前,送上‘心意’,说一句‘请公公教我’。
不过高福人机灵些,求教的心态更深切些，观察的也就更仔细些。他看上了一个不修边幅的酒鬼老太监，那人整天抱着酒坛子，基本都是醉着，醒的时间很少，就算醒了也是胡言乱语，少有正经说话的时候，但是偶尔他看人时眼神……
高福也说不上有什么不一样，就觉得跟别人很不一样，像是一眼就能透的感觉。他就狠了心，非得跟这个老太监学，他觉得这人一定不像表面那么没用。
他用尽心思，自己下厨做好菜，找各种各样的方法给老太监弄好酒，照顾了他近一年，老头才眯着眼瞧了他一眼，“你为什么找我？”
高福撇撇嘴，没正经答，“因为你好像不需要太多银子的样子。”
老太监又问，“想学什么？”
高福深深看了他一眼，跪下，“能保护主子的一切本事。”
老太监拿混浊的眼珠子表情奇怪的瞧了他半天，才哈哈大笑，抱着肚子笑，笑的眼泪花都出来了，最后，用笑完了的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希望二十年后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后又自言自语，“不过到时候估计我也不在了吧……”
高福运气不错懵对了，老太监虽然不着调，醒着的时间也不多，懂的东西倒真不少。他清醒时，想起什么就会说什么，至于能记住多少领悟多少，只有看高福自己了。高福倒也不傻，想不通的就拿纸笔记下来，也不敢写的太细，就每句写几个字，头尾中间什么的，自己能看懂就好。
老太监看到时还吹了个口哨，说你娃不笨啊。
高福在一边阴笑着哼哼，裤裆都没玩意儿了还装什么男人吹口哨，你这时应该摆个兰花指戳别人额头来个死相什么的……
高福有时候特别有幽默感，这是被老八锻炼的。
重生后的老八活的很恣意，也希望身边人活泼点，总阴着脸成天担心这担心那想些有的没的有屁用，再想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不如就活在当下，开心点好。
高福当时还小，被老八练老四的同时当玩似的练着，一颗心也练的无比坚强了，偶尔还能毒舌两把。
老太监也不生气，揍了高福屁股几下你敢这么说师傅？你裤裆里就有玩意儿了？
老太监为人可不厚道，尤其喝酒吃好吃的的时候，偷了藏了反正都是自己的别人一点不沾最好，但是不知道是人太老了看透了还是对高福特别满意，教东西时真就是倾囊相授了。
所以高福虽然只有后边两年在学东西，但是学到的，比别人多的不是一点半点，唯有一点他至今没搞清楚，这个老太监这么厉害，到底是谁以前都做了什么……
他连个名字都没有，说随他怎么叫。
“说是最后一年我过的很不爽。”高福高兴的说完三年经历，就开始跟老八告状了，“四爷那有个侍卫，叫什么王蒙的，可讨厌了。你说他一个侍卫，干什么跟我们太监抢饭吃？他居然也去找老头教本事！太监的活能跟侍卫一样？老头能教他什么？”
“老头也是个怕死的，被人刀架在脖子上寒光一闪，居然就答应教他了！老子——呃不，是奴才……”高福接了老八一个白眼，继续，“早知道我当时也用这法子了，我傻缺的居然浪费了一年才让老头教！”
老八啧啧摇着头，“你还真是傻缺了……”
“爷——奴才说真的！那个叫王蒙的可讨厌，天天摆个寒冰脸，明明人高马大身高腿长，却一点不干事！他是跟我一样去学本事的，居然把自己摆的跟大爷似的，还吃我给老头做的菜！那是我为了……”高福越说越生气，干脆不说了，摆了摆袖子委委屈屈的拽老八袖子，“爷啊……你看他就是这么欺负我啊……您可得有机会替奴才出出气！”
“物似主人形，老四那德性，估计也养不出什么好脾气的属下，既然能去那，估计这人对老四还挺重要……”老八眉眼弯弯笑的那叫一个灿烂，摸高福的头，“乖，回头空了爷给你收拾他！”
高福夸张的抱着老八腿哇哇假哭。
老八做势轻轻一脚踹开他，“得了，既然回来了，好好替爷办事，现在有几个事，你给我去打听打听。”
“听爷吩咐！”高福拍两下袖子，侍立在侧。
“爷负责春闱，你想法去给爷问问，佟国维府上，最近是否经常有生人面孔出入，大约是些什么人。再给爷去看看太子那头，有没什么小道消息，真不真假不假的没关系，还有皇阿玛那……对这次春闱的态度是怎么样……”
“爷才回来不久，离宫三年，身边人全换了，大都是皇阿玛的人，还有就是其它宫里几个眼线，包括太子的……爷做事有点拘束，有些事得让他们知道，有些事不能，你明白？”
高福啪一声跪下，“奴才明白！”
老八看着高福的头顶，叹了口气。
他对高福很信任，两辈子的相处，他太知道自己身边什么人能用了，高福对他一直忠心，但人总有些悲观，这回，希望带着他能有好结果，他也过的好一点。
“一年前……我经过你老家，去看了你哥。他打铁手艺越来越好了，人虽然脾气有点直也不太聪明，但身体还不错。他娶了个不错的姑娘，看的出来姑娘对他很上心很照顾人也机灵，将来想必过的更好。我回来时，姑娘有身子了，这会想必都生了，只是不知道是男是女……”
老八站起，把高福扶起来，“你只剩这一个亲人，我没有和他们说我的身份，你哥看样子也对官场不感兴趣，我没他留什么银子，也没怎么跟当地打招呼，但有请人注意他们的消息，如果有事，我会知道。”
“心思单纯的人不适合官场，能避开，也未尝不是好事。”
高福一直低着头，声音有些涩，“谢谢爷……关照……我哥他就是个痴子，最喜欢的就是打铁，小时候就说过要做天下第一打铁的……爷能替奴才想着，替奴才哥想着，奴才……奴才……”
“以后有机会去看看他们，也可以让人捎点东西捎些信过去，但不要太频繁，东西不要太贵重。”
高福擦擦眼睛，“奴才懂，奴才也不想有事牵连他们。他们普普通通的过日子，平平安安的，就是奴才的福份。”
老八踹了他一脚，“哭屁哭，下面少了东西就变娘们了？速速擦干眼泪给爷当牛做马去！”
高福听这话差点又笑了，哭笑不得的表情相当狼狈，“爷您就不能好好表示下对属下们的关心……”
“关心个屁！”老八往门外走，从怀里掏出个锦袋甩给高福，“这个，是给你没见过面的侄子的！”
高福接过锦袋，掏出一看，是一副小孩戴在手脚的银镯，上面雕了各种吉祥样式，没有任何皇室的标识，带着温暖的体温。
这是爷从外面特意……
高福眼圈又红了。他们当太监的，进宫的那天起，一天是奴才，一辈子是奴才。不是每个奴才都能遇到好主子，不是每个奴才能遇到把他们当人当朋友的好主子。
八爷……这辈子都是他主子。
“爷将来……想不想……想……”高福想问出一直藏在心里的疑问，又觉得这种话说出来大逆不道……
老八停住了脚，微微偏了头，眉梢高扬眸光锋利，“唯有这句话，是不能说出来的。你记住，以后莫要再问。”
高福跪下，深深叩头，“是，奴才明白了，以后不会再问。”
老八走后，高福把锦袋小心揣进怀里，他会为了八爷，做任何事，只要那是八爷想要的……
老八先去看了十四和老十，俩孩子正在骑马，玩的很高兴，他就去找了老九。老九最近有点奇怪，不爱说话，不爱玩，总喜欢一个人在房间……
老九性格有点沉默，但他很聪明，如果不是有什么问题，他不会如此……老八有点担心。
他走进书房，老九手里正握了本书，可是眼睛却没放在书上，呆呆的看着窗外。
“回魂了。”老八抽走老九的书。
老九有种被逮到发呆的窘迫，“八八哥，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能来？”老八翻了翻手里的书，“又是西洋几何……你最近很喜欢这些啊。”
老九点了点头。
“想问我什么？”老八坐到老九旁边，给自己和他一人倒了杯茶。
“你怎么知道……”老九眨巴眨巴眼睛。
“你和老十，两个直肠子小不点，你们一翘尾巴我就知道……”
老九眼角一抽，知道下面不是什么好话，马上阻了，“不知道什么起，八哥就变的这么……这么活泼了呢。”
“嗯？活泼？”老八喝茶，不知道老九指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记性好像特别好，三岁的事都记得很清楚。那时八哥也整日笑眯眯，可是眼睛里头总有种跟笑不一样的情绪，那时我不懂，现在想想，好像是落寞还是……不过八岁那年，八哥救了我开始，就变了，变的真的活泼了。”
“我也很喜欢八哥真的活泼，可是有点想不清，为什么……”
老八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还小，不用思考那么深刻的问题，你看我不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这样很好，同样，你也觉得很好，那么为什么如此，就不必深究了。于是你只有这个问题？”
“不，”老九摇摇头，“我在想，我能为八哥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老八摸他的头，“做自己喜欢做的，就好。”
老九推开老八的手，“可是我想为八哥做什么！老十都知道喜欢八哥，随时记的帮八哥忙，可是八哥当年救的明明是我，我更应该为八哥做点什么！”
老八听完这话愣了，愣完了又哈哈笑了，“你这是在吃老十的醋？”
老九有点不自在的偏了头，“没有。我也想当个可靠的好哥哥。”
“嗯……你已经很好了，你还小……”
“我不小了！我要更可靠！”老九小脸通红。
“嗯那我想想……”老八想老九现在真是很小，正是成长年纪迷茫的时候，得给他点想法，但又不好太早接触那些黑暗的东西，老九跟老十不一样，他很聪明，一旦他真的去想了，很多事会变的不一样，他也不会真的快乐……
“那除了功课以外，老九多学点东西？你看，你喜欢西洋的东西，就去研究研究，研究完了搞点东西用在咱大清，到时候不但你是好哥哥可靠的哥哥，满朝大臣连皇阿玛都会重视你！或者说……民以食为天，国以库为本，你知道钱在很多时候都很重要，小九这么聪明，不如去试试找赚钱的路子？八哥最近在外头看了间铺子，如果你想，八哥愿意奉献出来给你折腾，就算第一回失败了也不要紧，咱去找老十十四去各宫逛点，就够下一回的了！”
老八跟老九处过一辈子，自然知道他喜欢什么，就把他往那边引。
老九听后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八哥当真？”
“当然！”老八志得意满的说，“也就是八哥敢跟你这放话，你这么小别人可没这胆量！不过，你不能跟别人说，你还太小，别人听了会阻止，这得是个秘密。”
“嗯！”老九握了双拳，表情相当激动。
“总之呢，赢了，是你的，输了，是八哥的，想当可靠的好哥哥，自己努力！”老八看着差不多了，放了心，“没事我先走了，你自己想吧。”
老九表态下决心，“放心吧八哥，我一定会很厉害的！”
老十正在拽着十四跑过来，听着这句嘿嘿笑了，“九哥本来就很厉害！”
老九一听，脸瞬间红了……
总之解决了这几只小的，老八又有精神出去晃了。
这一晃可不得了，他居然遇到了年羹尧……的妹妹！
原来年羹尧这次就来参考了！只是人生地不熟脾气又不怎么好，在不怎么合适的地方得罪了不怎么好的人，被关大牢了……
老八也不知怎么走的，乱逛着就逛到衙门大牢的后门，年羹尧的妹妹正求着说要见哥哥。
老八不认识年羹尧妹妹，当时也没注意，后来牢头高喊了一句什么年羹尧是重犯，上头发了话不准探监，他才知道。
他听到年羹尧三个字，就觉得这事有趣。
再听到有人喊年羹尧哥哥，就觉得这事简直有趣极了。
老四这个侧福晋可是出了名了，当时可是受宠的找不着北了，听说老四被她勾的，随叫随到呢。
他倒不是没见过她，但他没见过这时的她，她这时还小，十一岁？
老八觉得特别有意思，就跑去问了问。
年妹妹可能被吓着了，看到有人问就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求老八帮忙。
要说美人就是美人。这时年妹妹还小，风情身段什么的还没出来，但面容清秀皮肤白皙眉眼流转，那真真就是个美人胚子！
虽然还带着小姑娘的稚气，但被她这么无辜委屈的求帮忙……
老八觉得，他有点理解老四了……
有些女人，天生就是妖精啊……
不过因为事情很有趣，在老八这就是一句话的事，他就帮忙了。
帮忙倒是帮忙，但他没有显露身份，也没说十成十没问题，留了点悬念给小姑娘，也吊足了小姑娘的心……
老八只是习惯，凡事留一线么，他会插手，只是因为这家人身份啥的，跟老四那的纠缠啥的，他可不是去钓小美人心的。
高福那边手脚倒是快，带回来的消息让老八很吃惊。
“这真是你……不小心查到的？”老八加重不小心三字的语气。
“保证没假话！”高福义正言辞，“爷说只许在外围看不准让任何人知道，奴才躲着皇上的人不敢近前，打探到这些消息纯情偶然！是爷福气大运气好！”
“嗯……会说话。”老八拿着几张薄薄的纸，高兴的很呐。
佟国维做为今科的主考官，竟然会私收贿赂，还没考呢提前把名次都安排好了！这真真是……太好了！
佟国维是谁？内大臣！姐姐是顺治的皇后，女儿是康熙的皇后，老四的养母！因为佟佳氏这层关系，老四和佟家的关系很微妙，老四最后能顺利登基，还有他儿子科隆多的功劳！
佟家和老四……
这真是个好机会……如果能一下子坑到佟家和老四……
老八差点蹦起来，这机会，他要不利用，他就是傻子！
他招过高福，在他耳边小声吩咐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又挥挥手，让他去看看太子康熙那边的动静，康熙那边不好查，从李德全和武穆那下手也行。
几天之后，老四手里也出现了薄薄几张纸。
他表情倒没什么变化，还跟以前一样冷的像冰，只低低问了句王蒙，“这些，属实？”
王蒙表情跟老四一样，只是声音更坚定，“回爷，属实。”
老四深深叹息一声，挥挥手让王蒙退下，引纸靠近烛火，点燃。
之后他披衣，推开书房。
书房外，四福晋正端着碗汤走过来，笑容温暖，“夜凉，这是妾给爷准备的……爷这是要出去？”
老四点了点头，“嗯。”
四福晋依旧笑的柔和，“那么这汤妾去温着，等爷回来再用。”
老四看了四福晋一眼，“爷回来喝。”
“送爷。”四福晋甩帕子行礼，唇边笑意加深。聪明的女人，要懂时机。爷没说不用了，而是说回来喝，目前对她，足够。
这是近一个月时间里，老四头一次去找老八。
老八看到他都有点不习惯了，一口点心刚送入嘴，模糊的问，“有事？”
“你……”老四想置问他春闱的事，但看到小八的样子，默默叹了口气，走过来，俯身，手指触到他唇边，轻擦，“沾到脸上了。”
老八嘴角一抽，拍开老四的手，“别离我那么近。”
老四听到这话微妙的翘了唇，“你从不对别人如此无礼。”
老八冷笑，“那是因为你特殊么。”是么，世上谁有你变态。
老四沉默。喜欢这种情绪，不是你阻止就能阻止的了的，他知道现在面对老八心不会静，但是他又想要这种不平静，于是他来了。
他明白，那几张纸，只是给了他一个理由。
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小八会想算计他。
“你想要什么？”老四问。
老八眼睛一眯，猜老四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是他一切进行的都很小心……
老四一向是个深藏不露最懂藏拙的，说实话，离开三年，老四究竟培养了多少自己人有多大的势力本事，老八并不很清楚，但对方是老四，这样的话问出来……就要小心。
老八挑了下眉，然后眉眼弯弯无比纯真灿烂的笑了，他一边笑一边蹦起来，“我要开心！”
“开心？”老四皱眉。
“对！要开心！高兴！要过的无比快活！”
老八张开双臂大声说着。他头顶是深邃浩瀚的天空，背后是灼灼摇曳桃花，他声音清朗通透，在夜风中欢快无比。
老四静静看着老八，他有一双带着笑意的很漂亮的眼睛，清澈润泽的瞳眸深处，闪着莹亮的光，吸引着自己的心魄。
蓦的，夜色特别安静，岁月似乎在此沉淀下来。
喜欢一个人要做什么，老四或许还没想清楚，但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心情，他非常清楚。
如果这是小八想要的，那么……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年家兄妹不是这么早出现历史舞台，年纪什么的也对不上，俺擅自那啥了……话说，最近有点忙日更神马的有点困难，所以在章节份量上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