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死囚游戏(1 / 1)

绝处逢生的转机,不仅没有顺着我的意愿,解开束缚羽翅的囚牢,还拖来了更多的受难者,挤压本已不多的生存空间。难道,天使是要用吹气胀破气球的方法——来救我们?

延伸到大厅里的视觉、听觉,同时断线,突然降下一片虚幻的黑暗。

气球不一定能及时胀破,我们被挤压成肉饼的几率却异常高!看看那些新人的装备,我没有绝望,已经很不错啦!

要是大厅里的“抗议声”有足够的分量,阿修罗的如意算盘就会卡住!要是那个国王有点慈悲之心,罗兰水晶的大门很可能就会为我们敞开……这些假设始终只是假设,而且是处于过去时间段,完全没有梦想成真的可能——能让人后悔的成分都没有!

我现在,已经不再是残兵,而是一个废物兵,如此情况,却还能以第一视角、第三视角的形式接触外界——这不是天使的保佑,就是救世主丢来了幸运!每天掉下来那么多的幸运,总会有几个砸中我的——逃出去,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随便一个好运附带效果就能解决。

吵闹突然消失,阿修罗他们也好像不再跟我有直接关系,似乎是舞台上刚落幕的情景剧,正等着我的评分。我得仔细琢磨琢磨,这个分数,要打得很有水平才行。

眼前一黑,耳朵一静,真实世界消失,我掉进杂乱的黑暗虚幻世界,紧接着又被澎湃的惊骇拉着,退回到身边的另一个真实世界——“准备!”

想要活着,什么都可以忘记,至少“危险”不能忘!前一刻我还惊恐万分,后一刻我就借题发挥,变成高高在上的评委——不但把重要的“危险”给忘了,还追着阿修罗的情景剧,想看后文!恶魔大人的魅力,真是无孔不入啊!

我的眼睛和耳朵,瞬间延伸到大门侧面,进入监视状态。通信通道只是断开了外部连接,内部看来没受影响。剑拔弩张的大门对峙战,火星已经燃到炸药包了——再不快点,大楼就要被炸飞啦!

“等一下!等一下!”

唰!哗啦!铿锵!轰隆隆……

楼层内,两台别式95,及其身后的别式91,以及伊菲的手枪,同时指向监视器所在的位置,紧跟着又飞快指向门口的新人们,同时迅速后撤,寻找掩护!

门外的五人,反应更为激烈——可能是因为我的声音源头太靠近大门了,误以为身边突然冒出了一个什么人,掉转手中的家伙,就要瞄准我的要害——结果,当然是没找到我的踪影——距离监视器最近的一个新人,顿时方寸大乱,迅速后跳,穿戴着的机甲,瞬间冒出无数攻击,激光、子弹、炮弹、小型导弹……一个个砸向门角,一部分轰在量子壳上,一部分穿过大门,轰击到大楼内!弹片四处飞射,激光四下乱窜!还好,仓库里的武器弹药,防冲击力都很不错,没有出现连爆,只不过人和东西都被掀翻,跌滚成一团,不停地互相磕碰。

“去死吧!阿修罗!”混乱上再添混乱,倒地的某个人,心弦似乎断裂了,不顾自身和旁人的安危,装备的武器一起喷发出贪婪的火舌。这人没有瞄准我的方向,而是大门后,可他重心还在移动,又有后坐力冲击,精准度大大降低,虽然大部分攻击,穿过了那道依然稳固的大门,在大楼里,炸出无数烟尘,在他身边炸开的攻击,还是不少,散落的武器,也经受不住这般凶猛的冲击,频频走火。

“去死吧!土匪,走狗们!”

由一到二,由二到三……还没进门的五个新人,在自己的大本营打成了一锅粥,沸腾的气泡,从唯一一个排压口汩汩飞出,在大楼内炸开。

这种胡乱攻击,虽然无法击中躲在掩体后面的人,火力却很强劲,支撑大楼的柱子、横梁,眨眼间就伤痕累累,岌岌可危了。

我是要阻止战斗,结果却引发了失去理性的不死不休。后悔得要死,天使却没给我时间后悔!身处顶楼的我,对大楼的摇晃,倍感清晰——这已经不是楼,而是一只卷入巨浪的小船,只要有一瞬间没能稳定住船身,马上就会倾覆。

感官从一个监视器跳到另一个监视器,可我仍然没抢到发言的机会,不是被直接击毁,就是被震毁,震落,震断了连线。

没办法啦!冒犯就冒犯吧!可耻就可耻吧!

视线锁定火浪中的某个新人,“感官切入!”视觉与听觉飞速靠近那人,咔,一个巨大的红叉闪现,把我挡在那人身外,还拉响警报:“身份识别错误,发现入侵者!”

“连接!”不能以他为基点劝停新人们这自杀般的疯狂,我只好点对点地沟通。呼叫声嘟嘟地响着,对方却完全不理会。

怎么办?我真想化身为天使,用羽翼拍灭战火,禁锢那些疯子的身心,释放无边的恩慈,磅礴的伟力,让他们自惭形秽,好好地忏悔忏悔!化身恶魔也行,一口吞掉他们的装备,把他们踩在脚下,露出血腥的尖牙利齿,狰狞的脸上再挂上冷笑,吓傻他们!

面对绝境,幻想一下超自然现象引发的转折,感觉真不错!就这么死了,我也不会有什么后悔的!为了活下去,变得火烧火燎的心绪,在一片苦涩的惨笑中,平静了下来!眼界开阔了,不但看见了下面的危局,也看到了头顶湛蓝的天空,还看到了依然格挡一切冲击的量子壳——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这座空中花园,之所以能稳稳当当地悬浮于高空,全靠与量子发射器相对应的受力设备——这个设备可不是简单地安装在楼底,别式95那么强烈的攻击都能承受,可以肯定,这座楼已经跟受力设备同化了——也就是说整座楼都是受力设备了……推演下去,这座楼,不再是它原来的钢筋混凝土结构,而是融入了量子科技的空中堡垒,说不定还可以遨游太空!

担心这么一座堡垒,会被一仓库单兵装备给炸毁了,还不如多考虑下,等会儿怎么打扫。

画面切到伊菲姐的视角,看看己方的后续反应。沃利德的战斗指挥职务似乎没有变动,包括伊菲在内,所有人都躲在掩体后面,等着他的命令。

激烈的战火,在没有任何敌人还击的情况下,开始萎缩,很快熄灭。

大门外的武器仓库里,烟雾逐渐消散,却看不见一个人影。

“童无忌,你给我盯着伊菲!蓝言平,看好你的人!我过去看看!”平静了片刻,沃利德的声音传来,他驾驶的别式95,一点一点地试探着,缓缓暴露出来,“要是她敢再次叛变,不用管我的情况,立刻宰了她!”

听到这话,我自觉应该为伊菲姐说几句,可话到嘴边了,却找不到一个站得稳脚的理由——这个理由是给沃利德的,当然就不能用什么“叛变是应该的”,要站在他的立场、世界观、思维习惯……去考虑。我又不是什么思想家,哪能找到这么多东西!再说了,伊菲的叛变是应该的,那么,沃利德的怀疑,也一样是应该的,甚至于要处决叛变的伊菲,也一样——我虽然能理解,感情上却很难接受——当然,如果伊菲再次叛变,要了沃利德他们的命,也要了我的命,我还是同样的想法。

新人们的疯狂已经消失,我不赶快趁机站出来认错,肯定会有更加可怕的事发生。立刻发言?张开嘴,却什么都不敢说,一时间也找不到从而说起了,更为重要的是——就算新人们都还活着,被战火直接熏烤了那么久,耳朵一定都在嗡鸣,我喊破嗓子,他们也听不见。

把画面切换到沃利德的视角——画面、声音、触感,比监视器之类的多了触感,好像沃利德不是驾驶员,而是我。这次,我没有打开话筒,万一把沃利德给吓疯狂了,这局面就没法收拾啦!

虽然是依附在别人身上,而且是去认错,可这也是我的第一次进攻,心里有很多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我——我还没来得及整理身心,思索下,这几十米会遭受什么样的攻击,应该怎么应对,就被一种身体不受控制的违和感弄得头晕脑胀,直想呕吐。

“悠悠!把触感信息切断!”自己没走路,却传来走路的感觉,自己没扭头,可视野角度在变化……这不是依附在别人身上看戏,应该感受到的,更像是别人挤占了我的身体。

闭上眼睛,好好地缓一口气。这种感觉,很熟悉,我在哪儿感受过?游戏,对,就是游戏!游戏?我好像还没玩过任何游戏吧?那我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应该是在《荒诞记》作者的梦境中——嘿,我又想起里面的一个故事了!一个关于游戏的故事!这下有说的了!

睁开眼,想看看有没有说故事的时机,沃利德的,时而上下晃动,时而左右摇摆的视野再次进入脑袋,轰,又是一阵晕眩——“退出!退出!悠悠,快退出来!”慌忙闭眼,断开连接,大喘几下。

视角跳转到监视器中,迅速拉近大门外的画面。

画面推进过程中,无意间看到了些好情况。那些伤痕累累的梁柱,有某种透明的物质填充到裂缝、凹槽中,断裂的危机应该解除了。如果是构成量子壳的那些粒子,不但不会断裂、坍塌,可能还会比以前坚固得多。

大门外,五团黑漆漆的焦炭,在缓缓蠕动着,铿锵铿锵,发出空扣扳机的声音。

呜——仓库另一端,那堵墙突然缓缓地向大楼推进。

哐当!一个烧黑了一大半的机器战甲被墙推倒!

稀里哗啦,倒在地上的焦炭中,飞身跳起一个人,抖掉战甲上的破损武器,拔出一把高能离子剑,另一只手臂挂上高能粒子盾,哐哐跑动,冲过大门,开动战甲上的推进器,扑到一根柱子后。

一人攻占了阵地,其他人迅速冲来支援。挥舞着高能离子剑,端着高能护盾,从大门簌簌掠出,开动推进器,各自分散,冲到各种遮挡物后,在大楼内建立了他们的第一条阵线。

五个人,一离开武器仓库,那堵缓缓前进的墙,轰——一下弹了过来,那些好的坏的武器,如同弓箭大军射来的箭矢,扯起呜呜风声,如同阵雨般激射到楼里。

那堵墙毫不动摇地紧贴着量子壳,大门瞬间消失。这应该就是阿修罗弄的大门开启装置!

回头看看沃利德他们,一直都躲着,没采取任何措施。以逸待劳的斐迪军,竟然没对冲入埋伏的敌人发动袭击,真是奇怪了!

调出其他监视器的画面存档,回放。

当新人有了行动,沃利德倒是第一时间进行了射击。可惜,别式95手中的武器是重武器,巨型激光炮,扣动扳机后,只算完成了一半,还得紧压扳机,直至两三秒的能量聚集结束,才能把扳机压到底,完成剩下的一半。眼看越来越来亮的炮筒就要释放强大攻击,他却放开了扳机,躲到附近的障碍物后了,还高喊:“隐蔽!”

要是沃利德完成了这一炮,肯定能重创第一个冲出来的人,后面的四个人在两面夹击下,也毫无逃生的可能。

从结果来看,放弃攻击,还算明智。那堵墙含有量子壳粒子,可以吸收和反弹任何攻击——从刚才的情况来看,反弹性能应该还被强化提升了很多——他这么正面轰击过去,那边一反弹,散射回来的攻击,加上来来去去引爆的那些武器,一起飞射回来,很可能把他轰成渣,身后的同僚,还能留下几个活口,就看天意了。

我可没那么聪明,脑袋里更没装什么分析仪器,如果不是悠悠随意穿插进来的预计后果,就是我这身怪物一般的衣服,的自作主张。

看见双方同归于尽的画面,幸好,我脑子没卡住,也没惊慌失措——好像这也有点高估自己,应该说,我实在是太白痴,已经被吓呆了,什么反应都没能做出,画面最后给的一段说明文字,才把我从石头人变成活人。

这事十有八九是悠悠干的。他也实在是够厉害的,这么小,竟然有如此强大的计算能力,可为什么不保存点游戏、电影什么的啊?至少也给我弄两首歌啊!

我又白痴了,生死攸关的时候,竟然去想这些——不会是我的伤势恶化了,已经处于弥留状态了吧?不会,不会!在那场大战中都没死掉,在这里,几块飞溅的石头,就能要了我的命?

注意力再次集中到敌我双方对阵的楼层里,似乎每个人都在惊异那堵墙的突变。

“我有话说,大家先不要动手!”大家都被那墙的威势给镇住了,时机这么好,我赶紧抓住,打开匣子——没有枪炮让我闭嘴,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飞快地大说一通。“这是阿修罗那个大坏蛋整的《死囚游戏》,我们在这里拼死拼活地大战,他却在外面跟你们的亲人、朋友、后台,要钱要粮,要地盘要武器!”

“你们都应该耍过游戏吧?我们哪方把对方干掉了,游戏都不会就这么结束的,会出现其他对手的!阿修罗搞的这个游戏,可没有复活的可能,死了就死了!再也活不过来啦!”

效果怎么样?根本就没人理我,都战战兢兢地提防着。

“中止这该死的游戏,阿修罗肯定会把我们处理掉!那我们又该怎么办?我是想不到,除了向天使祈祷,就剩,向恶魔乞求了!既然要玩这该死的游戏,我们就不能这么简单地火拼,什么乐趣都没得到,两三下就挂了,换人了!我们还是先找到这游戏的乐趣吧!就像——”灵机一动,哑火的嘴,把准备已久的重头戏装备上,开动,“对了,我这里有篇短文,你们听听,可能会有所帮助!”

“嘿!”路人甲遇见路人乙,“听说,你也在玩《一梦追魂》?选的什么职业啊?”

“惊梦!累死人的职业!”

“惊梦啊!你这身板,也敢玩?”

“这么瞧不起我?就昨天,老子的战斗力,又冲上了排行榜第一,维持了五分钟!五分钟!金梦魔,都被吓死了三次!”

“这么厉害!不得了!不得了!你可以去参加田径比赛了,跑那么快,怎么着也能拿几块金牌!”

“田径比赛?太枯燥了,没兴趣!你呢?你玩的什么职业?你游戏里的风评很好啊!”

“游魂!混得还不错而已!”

“游魂!你这身硬邦邦的肌肉,耍瑜伽应该很麻烦吧?”

“哎,以前我玩泰坦的,把身子骨练得太结实了,现在只好玩玩游魂,练练肌肉的韧性!”

“哦!很不错——不好!”

“怎么啦?”

“跟你说会儿话,就被小怪围住了!我得赶紧走!”

“你上街还挂着游戏?不怕撞墙啊?”

“惊梦,玩的就是腿脚,越在外面逛,越适合玩!”

“我倒忘了,这游戏结合了现实三维空间,建立了生活矩阵!逛街,带孩子,种地……无论干什么,都有相对应的任务!”

“就是!就是!那我先走了,昨天跟朋友约好了,今天一起去体育馆,挑战钻石梦魔!”

故事说完了,一直支撑着我的欲望,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满足,心绪刚放松一点,身体的虚弱,伤口的剧痛,就纷纷跳出来把我往沉睡里赶。

欲望,这种说法,我总觉得会有很多人跑来批评我,用词不当,应该用“信念”。很久以前,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开始喜欢上“欲望”这个词了,“信念”、“信仰”……之类的词语,我越来越讨厌了——因为,它们总是会牵扯上“牺牲”和“盲从”,付出太多,却很难为自己、别人找到幸福,反而会带给许多人情感上的折磨。欲望,这个词,我很喜欢——在家里的椅子上坐一会儿,这是我某个时候的欲望,在这个时期内,欲望实现了,那会是多么的幸福啊!我会是多么的满足啊!请记住,这是欲望!这就是欲望!

写完这个故事时,我很满足——啊!怎么回事!不对!不对!完全不对!我叫书香七,是个士兵,是个刚刚失去记忆,被开门风波溅射的碎石打得奄奄一息的废物兵!我什么时候写过什么破故事啦?《荒诞记》,该死的《荒诞记》作者,你……你……你不会是要……夺……夺舍……

啊——浑身一颤!挣脱迷迷糊糊的世界,找回自己的意识,找回自己的身体!头痛!头痛!头好痛!哎哟!想要坐起来揉揉脑袋,却弄得浑身上下到处剧痛!

“我刚才做什么啦?刚才,我还是我吗?”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缓缓坐起来,看看四周的碎石,没发现什么异常,赶紧问这里唯一的见证人,悠悠。

“昏睡了十来分钟!”手指上的悠悠弹出这几个字,闪烁两下就消失了。

像泡泡一样,真美!混蛋!白痴!我到底天真迷糊到什么程度啦!

“真的?真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

“那你把刚才的视频存档拿来我看看!”

“没有存档!”泡泡般的字,真的好美!好神奇!

“那你怎么证明?”

“隶帝军拥有视频存档,你可以去申请查看!”然后丢出一个巨大的,真正的泡泡,上面全是字:“这里还有些观众评论,可以证明!”

“垃圾,太他妈的垃圾了!书香七,垃圾名字!故事,垃圾故事!连睡相都如此垃圾!真是少有的极品垃圾!”

“装傻,装天真,还如此不要脸地装纯洁,装睡!骚货,去死吧!”

……一大堆,匿名人,化名人,真名人,在骂我!

“这是什么?我又没惹他们!他们为什么骂我啊?”难受,难受,太难受了!好想哭!真的好想哭!

“这是隶帝军放行的,大楼内可以查看的观众评论!它们能旁证,你刚才一直都昏睡着!”

啊——

不管说得好不好,故事好不好,我拿出来说,当然希望听众给予一定程度的鼓励!赞扬,最美!批评——也可!谩骂,让人最难接受!我现在好想抓住写这些评论的人,问问为什么!要是答不出来,我就钻进他们脑袋里转悠一两天——我自己找!

“瞧瞧!这骚货,又在装啦!”面对我的恐惧、愤怒、不知所措,那些评论像在跟我对话一样,以更加凶猛的言辞刺伤我的心。

“救我!天使大人,快救救我!”想逃,可眼睛老是被吸引过去,想骂,嘴巴张开,喉咙鼓动,就是出不来声,我只好求救了。

万能的天使、天神,不理我,万恶之源的恶魔,也不屑一顾,我——还好,悠悠觉察到了,收起了不停更新着的泡泡显示屏。眼睛看不见,耳朵更是听不见,可我的心还是不停地被那些人刺痛着——犹如谩骂字句大爆发,脑袋使劲儿去遗忘都跟不上——羞辱、悔恨、无能为力……除了负面情绪,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了。

没人爱我,没人在乎我,没人陪伴我……得不到慰藉,就像心灵失去了核心,让我愈发脆弱……正如某人所说,我没出生在这个世界,该多好……我活着,不但会拖累斐迪军,还会破坏隶帝军,甚至会给世界带来可怕的末日……神啊!你为什么还让我活着啊!这个世界不属于我,我无地自容啊!快派天使来,带我离开这儿……没人理我!没有一个人在乎我!我还是死了的好!

望望不远处的大楼边沿,看看外面焕然一新的天空、远山——从这里跳下去,我肯定会死得很透彻,谁也救不了!

站,是站不起来的,稍微挣扎下,浑身的血液和剧痛一起冲向胀痛的脑袋,再拼命的话,脑袋一定会被胀开花——这样不一定能死透,落下残疾,或变成植物人,那比死更恐怖!

爬,躲避着碎石的棱角,一点一点地挪移,虽然困难,但我离得不远,没用多久,我的脑袋就伸到楼外了。

看一眼就让人眩晕的高度,平整干净的街道,来来往往避让大楼的行人车流……从这里跳下去,我肯定会死得很完美:溅射的血花,迸射的脑浆,粉碎的身躯,一定……一定……一定……

我,我……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这些想法,这些情景,怎么那么熟悉!

对了,该死的《荒诞记》作者,他就想过,用各种自寻死路——来——来反抗,来冲击,那些漠视他的人,进而宣传《荒诞记》——可他并没有真的去寻死——因为……因为……

因为人一旦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如果预计的影响没有出现,那么他就白死了!十有八九,可怜的《荒诞记》也会跟着死去!就算灵魂留存于世,甚至变成天使,或堕落为恶魔,也无法改变《荒诞记》的命运——相反,如果他还活着,他还在为宣传《荒诞记》不懈努力着,他的人生目标能实现的几率,会大大增加,实现的道路,也会更有保障!

我现在是想死,却不是简简单单地想死,而是被那些混蛋骂的,我是要用死亡来逃避、反抗、诅咒、报复那些谩骂我的人!作为同样想以自己的死亡达到目的的人,我没有思考过效果,要是没有他那融合到我灵魂深处的各种遗产,我很可能就这么不管不顾,一死了之!

到底是我在思考,还是在读取他的记忆,痛苦、混乱的我,实在是分不清。站在死亡大道的路口上,追寻熟悉的感觉,使我恍然大悟,死亡不会给我带来尊严,很可能是带来了,我最害怕的,更多的嘲笑与谩骂——那我该怎么办?

天使不理我,恶魔不找我,孤零零的我,还能怎么办?身心俱疲,头痛欲裂,思索,是无法继续下去的!就这样呆着,隐藏在屏幕后的那些人,还会继续折磨我?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啊!

伊菲姐!伊菲姐!不,万一她也……好可怕!我不敢找她!童无忌、蓝言平、沃利德……我连伊菲姐都不敢找,更没法找他们!

对了!我还有悠悠!

“悠悠……”我说的话,那些躲在屏幕后面的人,肯定能听见——高科技的监视器也太恐怖了吧!

连悠悠都不敢找,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有人骂我!我想要,每个人都爱护我!尊重我!我不要这么痛苦!

这……这……这……这都是那些新人害的!这些评论肯定不是楼外的人写的!楼外的人怎么可能看得见我,听得见我?有量子壳保护着我们,有隶帝军囚困着我们,谁有那个本事!一定是那些新人,他们跟我们本来就是不死不休,为了打倒——他们完全够不着的,害得他们差点自相残杀到全军覆没的,我,就利用大楼的通信,编撰了这么多词句,进行情感攻击!这么一想,所有的负面情绪瞬间归结成愤怒!

“悠悠!把那些评论发给新来的五个混蛋!”我才不会这么死,要死也得拉上他们,找阵线的画面,却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变了形态,不再是衣服,而是这里缠一点,那么裹一段的绷带——为了防止伤口恶化,悠悠似乎解除了它的衣服和通信的功能。

缓缓爬离楼顶边沿,背靠着大块混凝土好好坐着,凝聚的愤怒顿时倾泻而出:“连接监视器,打开话筒!”伸出不停颤抖,无力的手,扯过一条绷带,盖在眼睛、耳朵上,画面、声音,随着绷带的变化,快速出现,“混蛋!这些骂我的话,都是你们写的吧!我好心好意给你们讲故事,跟你们聊天,还敢骂我!全是白眼狼!你们这些垃圾,不要太自以为是!要不是有我们这些难啃的骨头,你们早就被阿修罗处决啦!什么狗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水果军糊涂军团长!不知道从哪个粪坑里钻出来的电子01军情报混乱官!挺着个猪肚子的白痴记者!长着个驴脑袋的瞎眼商人!还有个不长眼睛的反叛耗子!凭你们这没心没肺的五个傻瓜,也想搞垮隶帝军?做梦去吧!是不是还没发起行动,就被人抓住啦?一天到晚只知道狗吠,没人会真心对待你们的!本来想跟着你们混下去的人,也全被你们的口臭吓得叛逃了!你们永远都是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脑袋里的攻击性词语,突突地一阵扫射,就空空如也,再也找不出半点存货了。骂人也是要本事的,我还差得远——那些评论,就那么几个词,却骂出了那么多花样,凝聚了那么大的攻击力——为什么,我就骂得这么无力?

看看那些混蛋有什么反应——刚才,我完全被愤怒所控制,骂得热血沸腾,一身汗珠,根本就没有好好看看他们的情况——阵线没有变化,战斗也没有打响过,可情况却愈发混乱了——新来的五个人,不停地释放着同一个警告信号:“我正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谁来攻击我,我就抱着谁自爆!”

瞧瞧人家这定力,这决心,我的嘴就是再恶毒些,也没用。

怀着必死的决心,好不容易从自杀的逃避中,走到人前,誓死维护自己的尊严,结果,得到的结果却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低分贝的噪音污染,这些混蛋完全不当一回事。

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刚才,如果我真的跳楼自杀了,这些混蛋会怎么样?既不会惭愧,也不会高兴,甚至连仔细听听这件事的兴致都没——我竟然想从这些人身上找回尊严,这不是自找苦吃,是自残,不仅仅是自残身体,还是玄之又玄的自残灵魂!

骂战,夺不回尊严,就该执行下一个计划,拿起武器拼个你死我活,以鲜血、疯狂来重新刻画——好吧,我们就来个玉石俱焚!可是,眼前的敌人,先拿出玉石俱焚的自毁架势了,我冲上去能怎么样?看着他们的惨笑、讥笑,什么决心都还没表达出来,就会成为他们尊严升华的牺牲品——还是没人在乎我!

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好难受!

勇气蔫了,决心枯萎了,我就像一尊突然破裂的雕像,散落于地——再也找不到自我的存在感!闭上眼睛,等待着彻底消失!

连自己都不存在了,什么自杀、战斗……这些以存在为基础的东西,也就无从谈起啦!

安静。

安,静。

安——静。

安——静!

为什么一直都这么安静!我都不存在了!放弃反抗了!为什么天使还不来接我!连恶魔也不来!至少,至少,至少……至少身上的伤,也得把残存的意识吃掉啊!

归于寂静的残念,纷纷跳出来,烦躁的水滴,风风火火地汇聚成海,烧得浑身火烫,喉咙干涩——咳咳!一阵剧烈地咳嗽,呛得我眼泪直流!我不得不睁开眼睛,控制麻木飘浮的手,推开显示屏幕,抹去泪水,再抓住悠悠:“嘿!把刚才那些东西,再拿给我看看!你拿不出来,那,肯定是我一直在做梦!”

显示屏,我已经无力放回原位,还好它自己爬了回来。

唰——一个巨大的透明泡泡出现,上面闪烁的字,形状好熟悉,姿态好可爱!意思?读音?不知道!我竟然不认识字了!

哈哈!我肯定在做梦!

闭上眼睛,炙热的烦躁化为火烫的气息,从肺部涌出,穿过喉咙,最后由鼻子喷出——我似乎是条火龙啊!难怪,想死,死不了!想活,天地又太小!

咳咳!为什么会咳啊?没有这个不良反应,我肯定能安安稳稳地睡会儿,然后打开一层层叠加的梦境,回归真实的世界!咳咳!还是咳,冒了点汗,还有些冷了!也许,火,喷得太多了,身子才会有些冷!身上的绷带们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意,化为一条舒坦的被子,轻柔温暖地抱着我!

睡吧!睡吧!让我好好地睡去吧!

“醒醒!”啪啪,脸在哀鸣,脑袋在撞墙,“醒醒!”耳朵在躲避,无思无想在崩溃,烦躁在鼓动,“醒醒!”呼吸逐渐急促,心肺缓慢憋胀,“醒醒!”喉咙发痒,脑筋紧绷,“醒醒!”咳咳,一阵剧烈咳嗽把我带到米斯姐身前,“张开嘴,把药吃了!”看着似梦似幻的熟人,蠕动着张开的嘴,被一只大手捏住,不但合不拢,还越张越大,麻木中生痛生痛的,哗啦,又冲来一只手,几颗颜色不同的药丸掉进嘴里,再把一个奶瓶的奶嘴塞进来,捏住嘴的手跟着改变方式,左右夹击变成上下压挤,奶瓶提高,正感觉有些苦涩的嘴,慢慢侵入甜蜜蜜的糖水,“使劲儿吸吮!”

好甜,好苦,两种味道在嘴里打架,我拿出仅有的一点力气,帮助糖水的进攻,把苦涩赶进肚子,牢牢占领我的地盘……闭上眼睛,慢慢体会……

不管这段小小的经历是梦,还是真实,我都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我记得,在哪里看见过——肯定又是《荒诞记》作者的记忆——老叫他《荒诞记》作者,好麻烦,给他起个名字吧!嗯,小荒?女人名字,他好像是男的!小诞?有点猥亵!小记?有点不雅!小作,小者,就叫小者吧!

——科技越先进,好像治疗越快捷,差不多都是拔出一个注射器,往身体里一打,几个呼吸间,人就生龙活虎了!难道是……想不出来,不想啦!小者也有个故事讲治疗的,想不起来,不想啦!

呜——

呜——

呜——

身心飘忽了许久,突然被难以抑制的咳嗽,冲撞到了实处。

剧烈咳嗽引发的姿势变动,让我发现了环境的变化——身上盖着温暖的被子,身下有软绵绵的床,脑袋下垫着轻柔的枕头,好像躺在飘飘忽忽的云朵里。

我死了?我上天堂啦?

揉亮渴望仙境的眼睛,压制住咳嗽与气喘,四下扫视:这是一个空无一物的房间。啊——失望,真让人失望!无力地闭上眼,躺进被窝,蹭蹭枕头,压压床,酸软无力的身体,感觉好享受啊!满脸舒适地挂着微笑!受伤后,能有这样的一张床疗养——好棒!好幸福!不知道这是几星级酒店啊!

“不对!不对!”急忙翻身坐起来,“伊菲姐他们,正跟5个新人拼命,我却在这里疗养,算怎么回事啊?要是有个闪失,我会后悔死的!我要——我要——”打,我谁都打不赢,劝又劝不动,“我,我,我要用特殊技能,把他们收服了!”

“悠悠!”抓住救命稻草悠悠,慌慌张张地喊,“快打开大楼里的所有喇叭!”悠悠响起熟悉的提示音,我当即大喊:“那五个新来的混蛋,不管你们到底有多混蛋,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我的粉丝!不,粉丝个屁,我又不是歌星影星!你们就是我的手下,跟班,所有物,召唤兽,傀儡——不管是什么,从今天起,你们都得听我的!”轻咳一声——喉咙好痒,好干,声音也有些嘶哑,先不管这些了,“听好了!我现在命令你们,马上滚到我这里来,乖乖地接受惩罚!”

一口气还没喘完,就赶紧关掉话筒——不用琢磨,心脏的剧烈跳动,说明了一切——那些叫嚣很有问题,我开始感到非常不安。

这又不是少年漫画的角色扮演,只要是女的,拿出点女王风格,就可以有恃无恐地大放“王威”,结局再坏,也不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冒险故事还会为此倍添光彩!这里,这个世界,这个空间,我就算是真正的女王,人家也不会放在眼里,更别说放在心里了!以我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能力,在5个随时准备同归于尽的猛兽面前大声叫嚣,这不是帮忙,是添乱!

千万别怪我啊!我是来帮忙的,谁知道,话说完了才发现,我是多么的无知!天使大人啊!伟大的神啊!一定要把我的后悔传达到他们的心里!拖过被子,躲进被窝里,跪伏着忏悔,祈求!

没反应?

没反应!

还是,没反应——

“悠悠,怎么回事?他们都没听见吗?”

“大楼里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那为什么都没人回话?”猛然被恐惧惊醒,“不要说,我知道了!肯定是你,为我隔离了!害怕我再次被他们伤害!你真是太好了!好得我想抱抱你!”

“诶——”悠悠似乎发现了动漫风格的好处,所有回复的字词都是那样的抢眼。看着这个“诶”字,带着睡觉符号一起消失,我好想抢来一个睡觉符号,装在我的脑袋上,到梦里跟天使们玩乐!

我睡!

我使劲儿睡!

我用出吃奶的劲儿,拼尽全力——睡!

……

恐慌,宛若深度失眠症的致病病毒,我的意志力再怎么催眠,都没用。不知不觉,泪水河决堤了,冲毁了意志,抹去了归宿,把一切卷入湍急的水流,奔向黑暗的深渊。

过了许久,只是孤寂!

咬牙支撑,依然孤寂!

打滚忍耐,继续孤寂!

黑暗的深渊太可怕了,除了孤寂,还是孤寂,连死亡都没有——挣扎下?脑袋钻出湿冷的被窝,慢慢地翻开被子,丢开枕头,坐在床上四处打量,下床,整理下仪容,轻轻地推动房门,缓缓地探出头……他妈的爷爷的奶奶的爸爸的狗屁,还是一大串孤寂。

茶话会

蓝言平:那五个新人怎么没来?

书香七:哎,他们心情很不好啊!

伊菲:墨镜这样拍一会儿歇三会儿,谁的心情会好!

沃利德:把墨镜拖来暴打一顿,他就有激情了!

蓝言平:别,千万别!墨镜天真得跟婴儿似的,也纤细得跟单细胞生物似的,你那一拳下去,别说拍戏了,他还能活着,就是奇迹啦!

书香七:天真的别名叫幼稚,纤细的别名叫脆弱,两样合在一块儿,就是个烫手山芋!养个这样的孩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养个这样——还赚不到钱的导演,就更不容易了!

米斯·仁:幸好,他不只是脆弱,还很幼稚,要不,拍了这么多失败的戏,任谁都会放弃啦!

阿修罗:这话说得好!墨镜这个人,似乎很明白自己的问题所在,甚至可能已经了解到骨子里了,但他依然故我,就是要走自己的路!有点像发疯的帝王!只可惜,他没有权势!

书香七:哎!我们就在这里看着他慢慢爬吧!看他会伤多少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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