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凉皮儿的,你倒是动手啊!”
小胖子恶狠狠地朝着王昆嚷嚷,王昆神情奇异,却绝不动手。
“要想吃凉皮儿,先把上几次二十六碗的钱给我!”
王昆毫不退让,恶狠狠地回瞪着小屁孩儿,原来这帮家伙却是到王昆摊子上面吃惯了的,只不过从来都不给钱。
“呦呵,乡巴佬,知道小爷我是谁?”
小胖子流里流气的,当然是不怕平民百姓喽,一边的王匡早就认出来了,这不是乡学小霸王李瑞么?李家大房的嫡幼孙。
“我管你是谁,没钱就不要来吃凉皮儿,别老是什么‘挂在爷账上’!”
王昆的嘴巴突然变恶毒了,也难怪,李瑞这小子都连着来他摊子上面吃过三回了,从来没有给过一文钱,就嘴上说说“挂在爷账上”,却永远都是打白条。
“没钱,你看看小爷我像没钱的样子吗?”
王昆的话很有些伤人,小胖子立刻就蹦了三尺高,不仅如此,他随手就从怀中掏出一大锭银子,“duang”的一声拍在摊子上面。
“爷爷我有的是钱,让你好好开开眼!”
“就是,让他个乡巴佬开开眼!”
“瑞哥儿威武!”
小胖子手下纷纷起哄,顿时牛车前面一派乌烟瘴气。
王匡冷眼看去,起哄的也是大房的人,有两个大房庶出的孩子,剩下的却全都是李府下面的家生子们。
王匡平日和这群牛魔王很少有交集,此刻也不去打招呼,只是冷眼看着小孩子们起哄。不过偌大的银元宝王匡也是第一次见到,估摸着大概也有数两重。
王匡都没见过大锭的银子,王昆当然也没有见过,这小子还暗自吞了吞口水,这锭银子完全抵得上他家原来一年的全部花销。
“有钱就好,这次要把前几次的钱一起结清!”
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傻大个子,王昆立刻就屈服在银子前面了,他手脚飞快地舀着凉皮儿,还特意撒上了细细的佐料。
李瑞得意地把小脸一仰顺手收回银子,招朋引伴就取了凉皮儿开始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挑剔,不满意这个不满意那个,王昆却也只好忍着。
这群混世魔王有些招人厌烦,大概名声在外的缘故吧,其他的同学躲得远远地看热闹,竟然再没有别人凑上来买凉皮儿吃。
“啊,呸呸呸,鳝鱼丝太少了,不过瘾。”
等到手下人都吃饱喝足小胖子李瑞还喋喋不休,他把吃完的木碗朝车上一扔,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
“兄弟们,我们走喽!”
说完,这家伙连看也不看王昆一眼,迈着四平八稳的小腿了,真要走了。
“站住,还没给钱呢!”
王昆“嗷”的一嗓子,怒发冲冠。连着几次都是“挂在爷账上”,这一次倒好连这句话都省了,这是还要再吃一次霸王餐的节奏啊。
王昆再也不会任由几个野小子逃跑,挽起袖子就要把小家伙们拦下了。
“谁说小爷不给钱啊?”小胖子高昂起脑袋,像个斗鸡的样子,“给你,今天小爷就给你钱!”
“大家都看到了,我给你钱!”
小胖子转身就把手中的银锭拍在牛车上,高声喊道,周围的牛魔王们似乎已经预料到了结果,吃吃发笑。
“好了,轮到你找我零钱,快点!”
小胖子一翻白眼,笑嘻嘻看着王昆说道,王昆一愣,瞬时间脸色雪白,汗水都下来了,他唯唯诺诺,不由涨红了脸。
那银钱大概有几两重。明朝正德年间,一两黄金大概能够兑换五两白银,一两白银价值等同于一贯铜钱,一贯铜钱是一千文钱,几两重的白银那就是数千文钱,王昆怎么换得开。
老百姓平时用的绝大多数是铜板儿,等闲连银子是什么样子都没看到过,王昆自然也缺乏对付大块银锭的方法,他连专门剪开银子的工具都没有,怎么可能找“零钱”给李瑞呢?
“我,……你有没有小钱,我找不开。”
王昆的话音越来越弱,就见得小胖子又收回了银锭,得意洋洋笑道:“找不开就算了,那点小钱,挂在爷账上!”
“哈哈哈哈,挂在爷账上!”
混世魔王们哄然大笑,嘻嘻哈哈就要离开,他们又一次成功的吃白食,也不知道这样的把戏耍了多少回。
一旁看戏的王匡心中也要暗自赞叹,这群混世魔王混吃混喝还真有章法。不过今天惹到了他兄弟头上,说不得也要好好教训一回才是免得大哥太过难堪了。
“站住!”
王匡少不得还是站出来阻止了这群熊孩子,熊孩子们大眼瞪小眼,倒是把他给认出来了,小王匡在学堂成绩一向优异,多得先生爱护,倒也是一个名人。
“你想干什么,王匡!”
小胖子李瑞终于有些着慌了,这大概是差生的自卑心理作怪,看到学堂里的优生,自觉不自觉会有那么一点点自卑感。
“不干什么,不过李瑞,我来请你算一算账钱。”
“我家凉皮儿两文钱一碗,三文钱两碗,你们前后一共吃了三十六碗,该给你们挂多少帐啊?”
“啊,这个、这个……”
小胖子李瑞顿时傻了眼,他哪里想到王匡会找他算账,而不是要账。
李瑞虽然聪明,却对算术一窍不通,手下的熊孩子也大多如此。
再说了,王匡所提的问题原本是他后世用来逗弄小侄儿、小侄女的问题,常常拿来练习嘴皮子,此刻逗逗这群熊孩子也正不错。
乡学里面教授的是四书五经,从来不会教授什么算学,这大概是这个时代的悲哀吧,这群熊孩子连算学是什么也不知道,当然会出现算不清帐的情况了。
一时之间,李瑞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大哥王昆这才又恢复了自信,笑容满满的看着二弟王匡教训这群家伙。
就在这时候,远远地李家老宅门口出现了鞭炮声。
“噼噼啪啪……”
“报……捷报,凤阳府报,临淮县李家老爷名讳某某府试得中二甲十七名，连报连捷……”
还没有等众人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远处“哗啦啦”又跑过来两匹快马,快马上骑着两位差役正提着鞭炮朝大门跑去。
“噼噼啪啪,报……捷报……”
“哈哈哈哈,我三爹爹中啦,我三爹爹中啦……”
小胖子李锐突然间手舞足蹈,却原来是李氏大房的小老爷府试成绩出来了,二试连捷,这才这么兴奋的。府试过关,小老爷就算是列入学籍,正式被称为童生了。
“哈哈哈哈,我三爹爹中啦……”
小胖子其实根本不懂他的三爹爹究竟中了什么,却仍旧兴奋得手舞足蹈,他抬脚就想逃跑。
“站住!你的帐还没有算呢,倒底挂多少钱在账上,赶紧算出来!”
王匡厉声喝道,他才瞧不起小小的童生,此时的童生多如牛毛,全国上下怕不有二三十万,一点都不稀奇。
“放开我,放开我……”
李瑞急匆匆要回府讨喜钱,才不耐烦把账算清楚呢,因此使出蛮力想要夺路而逃。可惜,王匡怎么能够如他所愿?山林田野中锻炼了两个多月的王匡,一只手就把熊孩子顶住了。何况还有大哥王昆在边上虎视眈眈,这群熊孩子一个也走不了。
“报……凤阳府报……”
来李府报喜讨要喜钱的差役愈来愈多,街上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当然了,除了来看李府又出了一个童生外,同样有许多人来看李家祠堂前的这场好戏。
“放开我,……”
李瑞使尽全力也没有逃出王匡的手掌,这小子眼珠子一转,突然开骂了。
“王匡,我认得你,你连个童生都考不上,凭什么要我算清楚账本!”
李瑞瞪圆双眼,喊得理直气壮。王匡不由得一愣,登时手头就松了。小胖子好生奸猾,立刻就找到了机会从王匡腋下溜了过去。
王匡哭笑不得,好个李瑞,跑出去老远也不急着回李府讨要喜钱了,反而转过身来,对着王匡骂起娘来。
“李二娘,脚最大,一脚踩到宝山坝;
李二娘,母夜叉,拿着叉叉到处叉;
李二娘,有点邪,克死亲娘克亲爹;
李二娘,长得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小胖子李瑞拍着手儿又跳又唱,骂得好生恶毒,骂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匡弟兄俩的亲娘——王李氏,王李氏在李家五房的时候,据说那一分支里面排行第二,是以被人称为李二娘。
王匡头脑中一阵晕眩,立刻记起了同样的场景,曾经也在学堂里出现过三五次,每一次都是李家大房的孩童首先发难,然后小王匡就很痛苦,却不知道他痛苦些什么?今天又是李家大房的嫡孙同样当街骂娘,他同样不知道骂的是什么。
“嗷!”不等王匡弄明白,身边的傻大个子王昆已经是发怒了,他满脸通红,瞪圆了双眼,额头上青筋乱跳,一双手紧紧地攥起了拳头——王昆这是要暴怒,想打人的预兆啊。
王匡吓了一跳,连忙紧紧抱了傻大个子的身子,才不让他鲁莽地跑上去,伤害一个仅仅十岁大的小孩子呢。
“大哥,大哥,你冷静点!”
王匡抱住傻大个子不肯松手,生怕他伤害无辜。就这功夫,熊孩子们纷纷冲出防线,已经和李瑞联合在一起了。
可恨这个小胖子,尤自不知道死活,还联合了十多个小屁孩,在远处伴些鬼脸气人。
这个时节,街上的人愈发多了很多,其中好些人,竟然不去看那李府小老爷得中童生的捷报,跑到了李家祠堂看热闹,还有些嘴长的三姑六婆,对着王家弟兄俩人指指点点,说些难听话。
“二弟,他们在骂娘!”
王昆愤怒的喊道,他怒视着那群熊孩子,还怒视着那些说闲话的八婆们,对着王匡愤怒的控诉。
只可惜,王匡不是以前那个小王匡,没有能够领会大哥为什么如此愤怒,就连小胖子口中所唱的儿歌是什么意思,他也搞不清楚。
就这时候,熊孩子们似乎准备好了,又开始当街骂娘了。
“李二娘,脚最大,一脚踩到宝山坝;
李二娘,母夜叉,拿着叉叉到处叉;
李二娘,有点邪,克死亲娘克亲爹;
李二娘,长得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李瑞们嘻嘻哈哈的,骂了人之后一溜烟,跑了。
这次人群议论的声音愈发大声了,就连王匡这种局外人也开始起了鸡皮疙瘩。
平庸男也会忍不住,他立刻就锁定了议论声最大的那群八婆首领——张婆婆,王匡很是头痛的安慰安慰大哥王昆,随即还是做出了决定。
——当你遇到八卦的时候,最好的方法不应该是躲避隐藏,而是应该迎头而上,给予痛击。
王匡深吸了一口气,他朝前迈出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