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先生怂恿王匡认真考个秀才,慢慢进学,脸上露出真诚的神色来,王匡心头忽然一动。
王匡虽然资质平庸,不过他也不是个傻子,今日他特地寻找李老先生亲自为自己涂抹伤药,其实实在是另有原因的。
王匡感受到了一丝危机,这危机就埋伏在他的身边,若隐若现,却不知从何而来。其实,王匡已经不止一次有这样类似的感觉了。
当王匡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就饿肚子,不得不吃那苦涩难咽橡子面饼子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危机。
当王匡和大哥王昆一起卖凉皮儿,遭受到一群小屁孩儿和一群八婆们羞辱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危机。
当王匡突然惊闻王老爹遭遇不测,滞留在临淮县药铺,他陪着王李氏千辛万苦连夜赶赴回春堂,看到老爹惨象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危机。
当王匡昨日听闻了老爹险些丧命真正原因,然而老爹、老娘和李家三老爷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危机。
当王匡听完老先生讲述这个时代的学子们如何奋不顾身考取功名,以及这个时代错综复杂官僚体系的时候,他更是深深地感受到了危机。
这种危机感觉是潜移默化的,慢慢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王匡不是一个很“敏”的人,但是,当他孤身一人来到这个朝代,其实他内心深处时刻都是抗拒的,空虚的,以及极度孤独的样子。
王匡本人根本没有想到,其实他是与一头庞然怪物相处在一起的。他就在这头庞然怪物的肚子里面,在其中一个非常非常不起眼的角落里面混着日子,原本是谁也不会注意到有他的。
不过这头庞然大物有着完整的生理器官,它自身能够产生大量的免疫细胞,见到一切与它完整体系格格不入之外来物体,会自动清理,从而继续保持它全部的功能维持顺利运转。
王匡虽然有些迟钝,但是他毕竟经历过信息爆炸的社会,眼界远远高人一等。
另外一点更为重要。王匡是个庸人,庸人没有远大的理想,他还是那么信心不足,因此就还保留了自卑的心态呢。
也许经历了许多次打击的老男人,已经习惯了这种自卑感,所以,王匡自动的把自己隐藏起来,这才至今都没有遭遇过于严重的损失。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好处,小人物时时刻刻会遭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失败,因此他们总是习惯于观察周围的点点滴滴,一遇到风险就立刻规避,大都养成一种“风吹墙头草,随时两边倒”的心理定式。
“呀,李老,你莫非是有什么门路,能够让我轻松考中秀才么?”
王匡心头一动,惊喜交加地追问李老先生,他见到有便宜可占,立刻就前倨而后恭起来了。那李老先生脸上笑眯眯地,透露出一种神秘的表情呢。
“哈哈,太好啦!李老还请教我!”
王匡大喜啊。他虽然很头痛八股文章,因此对于自己考个秀才完全没有信心。但是呢,他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对秀才功名十分渴望的,这毕竟是成为这个时代知识分子的最主要途径之一啊。
王匡还记得某篇八卦文章曾经说过秀才考试,后世红党的理论奠基人之一陈某秀,清朝末期亦不过就是一位八股秀才而已嘛!能够成为这个时代正式被官方所认可的知识分子,王匡本身还是十分眼馋的。
况且,王匡已经知道了这个时代秀才的特权,他们除了自己之外还可以免除家里两个人的“徭役”,见了地方长官只需拱手叫老师，不必跪下。
他们可以穿盘领长衫，头戴“方巾”，脚蹬长靴;有了纠纷不必到衙门起诉、应诉，可以派家人代理出庭。
他们即使被控有罪，也不能随便抓来审问，尤其是不能动用刑讯，必须要报省的学政批准，就算省里面确定确实犯罪,也不受体罚不挨板子，所谓“例难的决”，甚至只要拿钱赎罪就行了。
他们平时还可以求见长官，递两指宽的“治生”帖子进去，即使见不到长官，至少也和长官有个联系通道。
另外啊,骂大街也是秀才们的一项实际特权呢,他们可以公然针砭时弊、谈论国事,只要不是太过于出格了,就可以“骂遍四方”真秀才了。
“秀才公,爽啊!”
这些特权思想深深地停留在王匡脑海之中,原来,这就是支撑着这具身体原主人苦读四书五经最大的动力之一。
王匡知道秀才有特权,怎么可能不心动呢?他现在感觉到有一些危机在酝酿,却完全束手无策,他需要有一张护身符呢。
“哈哈,太好啦!李老还请教我!”
王匡站起身来弹弹身上尘土,将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就给李老先生来了一个大礼,期盼道。
这货对科举没有把握,一则头脑中有着原来这具身体主人瑟瑟发抖的样子,况且那人好容易挨过四天折磨,居然一命呜呼,到头也没有通过第一场考试,王匡有些胆寒。
二则考秀才必定要考八股文,对于八股文王匡完全无爱啊,就是接受不了那种别扭至极的作文方式,让他怎么敢去靠自己的力量考秀才呢。
所以,王匡一旦得知这李老先生这货居然似乎有进身的门路,能够让他较为轻松就考取秀才功名,他立刻就彻底转变了对李老先生的态度,持弟之礼毕恭毕敬起来了。
其实王匡这货也是被小王匡恶劣记忆给吓坏了,他根本没有认真去想一想,一个读了五年四书五经,而且已经写了一两年八股文章的聪慧小孩子究竟为什么会落榜呢,就自动地把自己归类为那些难以考中秀才的人群之中,不得不说是由于王匡对自己没有信心啊!
“唔,小友认认真真读几天书,定然就可以考上秀才的,还要老夫教你什么?”
李老先生的笑容愈发灿烂了,这老货居然还卖起了关子,就是不说他有什么门路,只恨得王匡就想要上前去狠狠捅一捅他那张可恶菊花了!
“李老,还请您给小子指明一条考取秀才之路,让小子轻松一些呢!”
王匡咬了咬牙齿,按耐住心中渴望,状似漫不经心的说道。
“昨日,东壁哥与小子一起制作石膏绷带,想来就快要成功了呢!”
老顽童果然还想卖关子呢,突然间他的双眼就睁大了,全然忘记了要调戏调戏小王匡的打算,他结结巴巴的。
“真、真、真地要成功了么……哈哈哈哈!”
老顽童跳了起来,双手使劲儿来回搓了又搓,一副十分手痒的样子。
就听得此时,恭恭敬敬站在他面前的小王匡突然冒了一句话来,脸上还似笑非笑呢。
“是啊,石膏绷带再试上一试,也许还真能够成功呢,您老说呢?”
老顽童立刻就呆住了,他当然听出王匡话里有话,讪讪地笑着,重新腆起了那张菊花老脸。
“呵呵,小友啊!老夫和临淮县孙教谕实为挚友,倒是不妨为你引荐引荐如何?”
老顽童笑呵呵的,他拿着期盼的眼神紧紧瞅着小王匡,生怕他不答应呢!王匡心头一惊,蓦然笑了起来。
“特娘的,原来这老货认识临淮县教委主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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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王匡都陪着老爹、老娘在县城回春堂里面住了小半个月,他却没有好生逛一逛这个小县城。
这日,正好是普通官员沐休时节,王匡带着礼物随李言闻李老先生去拜访临淮县孙教谕了。
走出蜗居的回春堂大门,王匡眼睛就是一亮,今天赶集啊!
临淮县县城不大,坐落在淮河边上,其城池四四方方的,周长却不过才区区三五里。青色的城砖铸就城墙,把一、两万人家户围困在城墙里面。
回春堂应该位于城西,这一带还有着一些商铺。比如说米铺、油铺、裁缝店、买布的等等林林总总,此时此刻,各家店铺都在接待四方的客人。
如果你朝着南方走去,临淮县城南却是草市,夜市之所在。另外,什么骡马市呀,铁匠铺呀,车马行,鱼市等等脏乱差都集中在那边,其味道可谓五花八门,令人赶紧掩鼻而走,受不了啊!
当然了如果你去了城东,那就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了,那里大都是人家住户,有很多复杂的蜿蜒小巷外地人根本就找不到。这里气味儿就清新多了,有一两条长长的巷道还满是脂粉味儿呢,是个男人都知道那是什么所在。
有脂粉的地方自然少不了高楼广厦,酒肆酒楼,著名的玉田美酒就在这附近不远呢。这些繁华所在,一直在拥挤着城北的地盘,压缩着临淮县县衙门和临淮县县学的基本地盘。
说实话,临淮县虽然很小,但是却五脏俱全,几乎所有应该有的建筑都没有拉下,这也是明朝一千两百多个县城的缩写之一,各县的格局其实大都差不多的。
其实,临淮县还有至少一半的贫苦百姓没有居住在县城之内。穿过南城门你就可以看到,很多人家户是紧挨着淮河水成家立业的,毕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
王匡今天就是随着那李言闻李老先生施施然走在西街马路上,一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车辆等等,一边听着各种俚语,吵闹和谩骂声,一边还要买些小礼物准备去孙教谕家里拜访一番的。
……